惊梦(2 / 2)

恨她在他的无动于衷里,不曾流露过片刻的脆弱与不甘,只沉默地坐在庭院冰冷的石阶上,呆呆地望着那些不会出声的枯寂草木。

恨她听见了他刻意与御医在门廊的交谈,却不曾喊住他离开的脚步,任由他五味杂陈地走远。

恨她就算死了,也不曾知会过他一分一毫。

他站在挂满白色丧幡的灵堂里,怔怔地望着她的牌位,后知后觉地恍然醒悟。

她也许,早就不爱他了。

因为不爱,所以心灰意冷,不屑一顾于他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他虚情假意的关怀问候。

他的一切,她早就不稀罕了。

与其说她香消玉损,不如说是,她以死亡来决绝告别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曾以为,她是他的掌中之物,是他的笼中之雀。任他予取予求,由他肆意挥霍。

在失去她后,他才明了,她从不曾被他掌控。

那些对他的温柔,对他的依从,对他的回应,只不过是因为她爱他。

耗到爱意亏空,她也便离开了。

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明明佳人在侧,权柄在握,午夜梦回,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离开他很久的女子。

他不明白,也不愿承认。

后来的后来,他垂垂老矣,日薄西山,安详地躺在床榻,静候死亡的来临。

回光返照之时,他恍惚看见了漫天大雪的湖心亭。

在亭下,有一个手持红梅、巧笑嫣兮的少女,又羞又俏地抬眼偷偷看向年少的他。

原来,自己是爱着她的。

他迟迟地反应过来。

他娶她,对她好,许她似真似假的承诺,并不只是利益使然。

他的逢场作戏中,一直藏有自己不曾察觉的情真意切。

戏假情真,执迷不悟。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腔袭来,时宣猝然睁大双眼。

手中传来灼热的温度,激得他登时一痛,松开双手。

莹白的玉器闪烁着幽幽地流光,缓缓从他的掌中跌落在空旷的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书房,玉器激起一地飞尘,尘埃打着旋儿漂浮在半空。

时宣面色煞白地盯着玉器,抬手抚住额心,在现实与过往的混乱中,惊惶地低声嘶吼起来。

追悔莫及的哀痛,爱不自知的悔恨,难以磨灭的爱意,汹涌席卷他的脑海,在彷徨的心间卷起了怒浪惊天。

随之而来的,是对时墨难以言喻的妒意与憎恨,犹如野火烧不尽的狂草,烈烈地燃烧不息。

愧疚与爱恨交织中,时宣突然明白了华俸为何会如此厌恶自己。

因为她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时宣被这个猜测所震惊,错愕地喃喃道:“没错,没错。她一定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前世之事,才会如此对我……”

他烦躁地抱住头颅,两目猩红,急促喘息。

骨节分明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的神情疯狂又阴鸷,低哑的哽咽声在沉满室寂中幽幽响起。

“哪怕不惜一切,我也要将华俸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