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二)(1 / 3)

花无垠将灵力一点点汇于掌心,温和的眉眼霎时犀利起来。

对着门板重重一击,沉甸甸的金属发出轰然巨响,震得他心头一颤。桌上的灯火被余风熄灭,半垂的床单也一阵高扬,只有那扇大门还岿然不动。

花无垠眯了眯眼,换了个角度继续尝试。

伴着枯灯冷壁,那样频繁地强灌灵力,执着地用汤药充饥,却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一年一年,花镜对他的期待消失殆尽。自他六岁起,父亲就鲜少来到密室了。

长老们互相之间也说:“知源是个天才,他的禁制对于二公子来说是强了些。二公子还小,慢慢来,不要过分苛责。”

这言外之意就是:二公子的水平也就这样,不要要求太高。

只有花无垠还在坚持,偶有人前来洞边,便看到他微抿着唇,一次又一次轰击那块门板。

不曾退让,不曾动摇,不曾犹豫。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他的目标,再无其他。

本该如此。但长老们于心不忍,一个个对着花镜吹耳边风:“你看二公子多努力呀,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对他太忽视了,去看看他吧。”

有个留山羊胡的长老还抚着无垠头顶道:“无垠奋勉于逆境,不屈不挠,实属难得。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长此以往,定能有所成就。”

花无垠被他掉书袋掉得眼晕,谦逊地说着:“多谢长老挂心,无垠少多疾病,不能为父排忧解难,深以为憾,本当不以倦而惑、不以艰而怠。”

他语气很是诚恳,带着小少年清爽的声线,宛若海风拂面,碧空如洗,说得那长老摸了摸胡子。而他心里却是疑惑的:“干嘛要夸我?我不得把门弄开才能出去吗?”

直到手臂酸痛无力,花无垠才席地坐下,撑开矮洞的木板。惨白的光线斜射进来,在密室的地面上撇下两道浅浅的影子,一道属于他自己,一道属于墙对面的那人。那人日复一日地守在此处,花无垠从未见过对方的模样,但这两道影子挨得极近,就像两个好友在相对交谈一般。他对着它们说话,孤寂和无聊的心情也得以缓解。

“三年前我还是一个连都读不完的小鬼,三年后我已经凭借智慧在书海里徜徉了。啧,这几个字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来着?!”

“自学咒术真是复杂呀。上一次我经脉逆行,差点儿一命归西,长老们围着我研究了三个时辰,才想起来‘练这个术之前要做很多准备,忘记告诉他了。’——我那么穷,他们若是坑死我,大概只能图谋我的美貌了。”

“今天禁制又加固了,老哥进步这么快,拍马都赶不上。”

“我想看看雪影花。”

这些话照例是不会有人回答的,每回都是他说得口干舌燥,那人则一言不发。

然而今日,他说完最后那句时对面的人影就不见了,一阵轻得像叶落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

华英行到外间,深深地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夜风清凛,只一会儿就将十指冻得通红,麻木得像雕塑一般。露在斗篷在的发尾肆意飞舞,间或在下巴上一拂。

她眯起眼,一段曲折的石子路对面,可见盛放的白色花朵。

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江南江北,曾未见、谩拟梨云梅雪。近相望,花枝纷扬,依着空明的月色,泠泠动人。

第二日清晨,在花无垠的食篮边,便摆着几枝雪影花。他伸出食指,小心地摩挲过凝结冰晶的花蕊,双目也流光烂漫。

尽管洞外那人并不与他交流,但一日三餐的“谢谢”还是要说给她听,随后便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话题。好像她才是住在里面的那个,每日无从解闷,只能听他讲各种荒诞的传说以及发挥充分想象力胡编乱造的故事。

话过三巡,花无垠向洞口蹲近了些,商量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好一阵沉默后,对面传来短暂的悉索声,接着一个肌肤雪白、面若寒泉的女孩子蹲了下来,别着青萝簪,墨发披及腰际,腮边却垂下几绺短丝,乖巧又齐整。深紫色襦裙上,点缀着一些简单的白色花朵。

“女孩子?”花无垠对上她如沉渊寂水般泛着冷意的双眸,微微一怔,觉得她的气质应该用“染霜的黑凤之翎”来形容。最后他一拍大腿,“哎,早知道守门人跟我年纪一般大,我早就跑了。”

“花……花……”女孩子偏着脑袋,颦着眉,似乎在思考。

“花无垠,无边无际的那个无垠。”他道。

这个名字封锁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忽然被念出来,连他自己也感到一阵陌生。

上一次听人这么叫他,还是在什么时候呢?

“无垠,咱们头顶的这片天空,绝不止你从窗户看到的这一小块,它还要更高远,更广阔,包容着无限的可能性,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朗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沿着记忆的长线,将他一下子拉扯回四年前。

那个人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