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一)(1 / 3)

七岁的花无垠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球酸涩,头也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又会沉入黑甜乡中。

花无垠的房间宽敞又干净,设计者花了不少心思,除使用者本人外,其他人皆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满意。

花无垠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但一名囚徒总不至于对困住他的笼子还赞不绝口。

金属质的大门被咒术封死,墙边另开了一处简约的出口,只比狗洞好看一丁点。

屋子里昏暗得不似人间,唯有一扇跳起来都够不着的窗户,透进灰色的天光。

即使在大白天也要点燃四根蜡烛,否则不是撞到桌子腿,就是打翻茶碗杯盖。

……他想把那设计者叫过来,对他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话。

不是在城主府建立之初立过功吗?城主府就长成这样吗?

若说城主不喜奢侈之风而把主殿造得偏小,他信;可若说城主一心系着天下却对自己的生活品质毫不在意,他是不信的。

“那人没骗你啊,工匠画图纸的时候,他就催着城主拨款,也算是‘立功’嘛。”觉飞长老如是说。

花无垠不得不拢紧被子——实在太冷了。

“本月的薪酬就给他摸一下,也算是让他摸过银子了。”

午时,盖住狗洞的木板“嘎达”一声被掀开,放进白色的光柱,还有冷凝的空气。

一个女人钻了进来,先是理了理满身繁复的金饰,然后踩着优雅的碎步到他床前。见他已经坐起来,便要把一碗不知名的药汁灌给他。

花无垠大惊,赶在被她呛死之前接过碗,一饮而尽。

喉间的痛楚像灼烧一样惨烈,热辣辣的感觉笔直地窜进胃里,生生逼出了几点泪花。

这些年来大夫换了无数,汤药的口味也是日新月异,他并不在意,而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女人的手——确切地说,是她包在手心里的雪影花根,瞳眸渐渐染上不易察觉的深郁。

沧阳花家,曾因《虚怀》而盛极一时,也因此陷入外侵与内斗的漩涡中,虚耗了大半的实力。

及至《虚怀》被封,天浪莫家和雷皇的公孙一族才得大放异彩,但源远根深的花家依然屹立在云巅。

或许是上天给过这个大家族太多眷顾,等到收回时,就想从他们身上找点利息。不知不觉间,花家人纷纷患上一种怪病,身体如同漏斗一样一个劲地泄漏灵力。

有些人一出生就十分孱弱,以致夭亡;有些人幼时还很正常,但提心吊胆地活到成年,身体就每况愈下,药石枉效。

花镜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担起了城主之责。他的长子花知源是个健康人,可次子花无垠自两岁之后,便和前辈们一样陷入无休无止的挣扎之中。

花镜一颗心操碎,什么道听途说的办法都试过。偶然得知雪影花的根须能够暂存灵力,就搜罗了好些种在城内,吩咐几个心腹:“尔等暗中收集灵力,每隔几日就传一些给花无垠,或可填补他的亏损。”

众人唯唯领命,花镜的眉头却越收越紧,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

“城主对二公子真是好。”一个声音突兀地接话。

满屋子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道道视线集中在屋内最宽敞最舒适的那张椅子上。

刘颜开是一个传奇。他只比花镜大了两三岁,却把花镜从啥也不懂的文盲教成了一代天骄。

此刻大家都正儿八经地站着,就连花镜也不例外,只有这家伙端坐在城主批阅公文的椅子上——转笔玩。

花镜听到他的话后,明显一怔,目光似是闪过了一丝无奈和悲哀。

刘颜开若有所思地落笔,在一株鲜妍的红梅下,添上一根瘦弱的枝桠。

“颜开的画布局有趣,风格奇特。这霜雪染就的梅花,竟比春草还要色明姿媚。”花镜道。

“我更希望你看到下面的那段细枝也别有风骨。”刘颜开凝视着纸面,淡淡地笑了一下。

“每一枝都是主角,每一枝也都是陪衬。”花镜眼前闪过一些画面,嘘叹一声,“那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画中,人却不同。知源天赋异禀,兵、咒二术皆出类拔萃,无垠及不上他。”何况无垠身负顽疾,振兴沧阳的期望如何系于他身?花镜猛地一顿,声音沉下去,“天浪城的那个莫小子,小小年纪就可独自应对石骨兽。雷皇的小丫头虽长得和糯米似的,但那等虎狼之地培养出来的人绝非弱者。想我儿知源,虽身体康健,但谁都说不准今后会怎样。我每每念及此,都忧思难抑啊!”

从那日起,小小的花无垠一直住在密室,一面接受治疗,一面被当成了实验品:生病后需要补给多少灵力、灵力的性质如何?还能不能成为正常的术师?父亲急于在他身上找到答案,就是为了“万一哪天知源和其他家人用得上”。

女人拿着雪影花根,在花无垠面前微微一晃,就吟出一大串咒文。

这段根须不知吸纳过多少术师的灵力,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