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

悠长的孤唳徘徊青空之下、风雪之上。

慕容夙寻声赶至邕水之源时，满地灼目鲜红，仿若天地这张宣纸上打翻的朱墨，那弥天的飞雪、所有的深红淡粉，皆自此洇开。

纷繁缭乱的深深雪幕后，纤弱渺小的身躯承着亘世之雪，摇摇欲坠。

他几度趔趄，才终于将那单薄身影狠狠揉入怀中。

“说好让你离开，你这是做什么？”

那语调喑哑，半是惊怒半是哀恸。

灵犀越过他的肩头，望了望自作主张的雪隼，有些无奈——可见有时宠物太通人性，既是好事，也不是件太好的事。

感觉到拥抱着她的那双手臂的颤抖，她怔了怔：

“我没想叫你伤心的。可你这样……我又有点开心。”

他气息不稳：“为什么这么多血？哪来的血？我问你、谁的……”

“你在生气？为什么生气啊？不要生气啊……”

她有些困惑，更有些困倦，勉强抬手勾住他颈脖，幽弱的嗓音在大雪中浮浮沉沉：

“我也想过用些奇异药草解咒的，为此快将苍雪山翻烂了，可都对神赉术不顶用……最后，还是在药汁里滴了两滴我的血，他们喝下后，果然好了……”

她笑起来，是极满足的、天真无邪的笑，恍若赤子。

慕容夙蓦然打断道：“因为我喜欢你、想娶你、想余生与你共度。”

灵犀愣住：“……什么？”

“换个办法好不好？你听话……”他嗓音沙哑地不像话，近乎央求，“我想你好好的，你好好的，好吗？你还没有答应嫁给我……”

有湿润的液体一滴滴落进她领口脖颈上，极烫，极冷。

“十一。”灵犀将头靠近一些，与他交颈而拥，冰凉的唇贴上他耳廓，闭眼小声道，“别去找守护神兽了，放过它吧，好吗？”

“它不想再回神殿了。”

不管她说什么，慕容夙只是点头：“好、好，不找它，只要你好好的……”

“你知道，那只神兽叫什么吗？”

她笑了，满目潆潆与渟渟，含着泪光，自问自答：

“叫‘灵犀’。”

灵犀本神兽，因神女之泪启了灵智，有了人身、人性、人情。

身是神兽之血肉，心智魂灵却是神女娘娘一滴悯世之泪所化。

染遍霏雪的看似是血，实则却是她涣入神血的魂灵——这世间，终究只有神女能解神赉术。

慕容夙不言，身躯却猝然僵住，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残酷的真相。他已隐有所感，手臂愈发收紧，用力将她困锁怀中，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灵犀的意识渐渐迷离涣散。仰头迎着千万飘簸的寒英，飘忽的声线极轻极轻道：

“娘娘曾说，我若为人，至性至情，恐为情所困。我虽不太懂，还佯作恼她瞧不起我，却深知，娘娘出口成谶，此言十之八九是真。”

“初见你时，我算到你命缺红鸾天喜，是以放心与你接触，放心应你所求……那夜你说想娶我，我很欢喜，也很疑惑……但我到底怀了一丝妄想，我又并非真正的神女娘娘，也许，我算错了呢。”

“可惜……”

可惜。

她窥见的天命终究应验了。只是未料到以这种方式。

灵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慕容夙颤栗的吻印在她鬓边，宽大的织锦云袖里盈来好闻的暖香，却掩不住他手心的冰凉。

她抬头看去，看着这个她心甘情愿动凡心堕凡尘的翩翩公子、她眷恋不舍的意中人、她钟意的郎君，总爱撩拨她、逗弄她，说些半真半假叫她分辨不清的情话的心上人，看见他眼底压抑不去的痛绝之色，那么真切。

她忽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她想拂开他眸中的痛楚，可扬手挥去，蓦然光尘溃散，只一片虚无零落。

天外雪隼一声啼血长鸣。

“灵犀！”

慕容夙只觉怀里骤然空落，心口也在刹那破开巨大的裂口，被无穷无尽冰雪沃灌、无休无止朔风浸凌。

他用力抬手抓握，冰冷的雪融在掌心。

雰雰赤雪瞀目，天不见云、地不见泥、世间不见她。

艽野千万里，弥天漫地，至声嘶泪尽，亦遍寻不见。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只有一片又一片绯红的雪花打着旋儿飘下。

恍惚每一片都是她。

终

灵犀觉得自己很轻很轻，像漂浮在虚空。

而后她飞了起来，穿过无垠璇花，流云一般飘入了一片温暖。

真的好暖、好暖，像春阳拂照、春风拂面、春柳拂云。

她费力地想睁开眼。悠悠落下的、是一道熟悉得镌入魂魄的清灵之音，荡起无边无际浪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