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费人力的大运河没法开挖，但这等储水的法子多的是，”戚良辰点了点脚底下的那片地，“凉州这地儿，热的时候是真热，冷的时候是真冷。甭看夏日这么晒，你们可有看那地里麦苗儿是个什么架势？”

林朝一怔：“麦苗虽是发黄，但子穗尚丰……”

“是了，”戚良辰道，“你跟你爹久居京城，上回来凉州的时候又是冬天，年纪又小，不曾知晓这凉州夏日的景象……”

“凉州乃是西北首府，天下要冲，北边儿接着西域，两边儿连着草原，大乾上好的骏马，多是在此与胡人所养的马匹配种而来——就连每每有那造反的，却也大多是陇南、陇中之人，”戚良辰嗤笑一声，“为什么？天下兵马出凉州，这里本就邻着边塞，民风开放又尚武，又有那塞外来的好马，养马的除了官家，剩下的屯马大户也大多在此。”

郝越涵眼睛亮了：“这我知道，像蔺昭骑着的这批，就有点胡马的血统，应当是胡马与西北这边本地马配出来的种。”

这话一出，林朝与戚良辰一时哑然，男人随口说一句配种什么的，虽嫌粗鲁，但到底是汉子，但这么个小姑娘家家张口闭口配种什么的，就有点……

戚良辰面有无奈，而后将话题又给扯了回来：“所以凉州之地，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不是还有一句俗话说什么‘凉州宝马，横行天下’么，这么重要的地方，舍是不能舍，既然不能舍，那就得出人出力想法子，把凉州之地，改成宜居之所不是？这才有了后来历代名臣入凉州之事。”

“一代一代这么下来，凉州之地气候依旧，但好歹人是都能活下来了，”戚良辰咬在嘴里的草茎一翘一翘的抖动着，“莫看那水渠里头只有那么点子水流——只要水渠里头的水不干，他们就能活下去，就算干了，连带着村里的井水也干了，那他们也能再撑个十天半个月的。”

郝越涵心急着听为什么说这些人是刁民，但见戚良辰东扯西扯就是扯不到正点儿上，一时有些着急：“你还没说，他们活命的法子是什么呢！”

戚良辰噗地一口，将嘴里草茎给吐了，闻言摇了摇手指：“这玄机呢，就在那水渠底下。”

“你们不觉着，他们那水渠底下的石子儿铺的太平整了嘛，刚才跳下去，也没觉着脚底下有什么不对？”戚良辰嘶了一声，也有些纳罕，“那水渠看似只有半丈深，实际上可不止。那水渠底下铺着的石头底下，垫的是松木和条石，是挖了约莫一丈深的水窖似的水渠，那才是正正经经储水的地方。”

却原来，凉州日照时间长，每逢夏日河水蒸发速度也快，于是自昌辉年间赵应崇赴凉州意欲解决用水之难起，凉州各地便开始挖这等上下两层的水渠。

有水时，便自上头裸露在外的水渠打水取用，而水流过处，自会从水渠底部碎石、松木间的空隙流下，自地下水槽涌向特意开挖出来的水窖，待水窖中的水充盈，多出来的水自会顺着水渠往下游流去。

如此这般，自每年春日化雪开始，水渠沿途所在，皆能储存不少的水，足以解去一时危难——如今水渠里露在上面的水虽是不丰，但却也能称得上是一条溪流，想来水渠下的暗渠中还有不少。

戚良辰指点他们道：“先前你们看那里正调解麻烦之时，我便去麦田里薅了两根麦穗出来，虽是不够饱满，却少有空瘪之室，想来夏收虽不至是个丰年，收上来的粮食也足够他们过活了。”

林朝沉默了一会儿，朝着戚良辰郑重一抱拳：“受教了。”

戚良辰嘻嘻一笑：“好说，好说。”

郝越涵将这前前后后之事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学着林朝的模样，也冲着戚良辰一抱拳：“戚大哥脸皮厚的程度，小妹也受教了。”

戚良辰一时瞪大了眼：“我怎么就脸皮厚了？”

“先前匆匆忙忙来说，凉州三月不曾下过雨的是谁？谁愁眉苦脸的一脸忧心忡忡？”郝越涵眼睛转了半圈，定在戚良辰身上不动了，“若你早知地下有暗渠，你那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做给谁看？还事后找补一般去薅人家老农田里的麦穗儿？”

“戚良辰，戚小贼，”郝越涵冲他挑挑眉，“我说得有错？”

一时间，先前沉寂的气氛尽去。

林朝一时间笑开，戚良辰百口莫辩……谁让郝越涵说的就是事实？

他戚良辰还是在见过了里正这才知晓地下藏有暗渠，才知晓姚、刘二村乃是多年积怨，本就多有摩擦，如今这般不过是借题发挥。

郝越涵嘟嘟囔囔地道：“那个刘三爷，也不是什么好人，说来说去尽糊弄人了……”

“喂，小丫头，”戚良辰抬了抬下巴，朝着郝越涵道，“我脸皮厚归厚，但也没你这样翻脸不认人的啊。”

啊？

还在不满刘三爷的小丫头一脸莫名：“我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上一嘴还在叫我戚大哥，下一嘴连名带姓的叫就算了，你还叫我小贼？还有没点儿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