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干旱一事，势必要上报朝廷，而后朝廷派下钦差又或是巡查太监调查旱灾一事属实，那朝廷里就该动员赈灾救灾事宜，自户部至吏部，皆要开始忙碌,而至于户部与工部也该开始有所动作，旱后生蝗，也该尽早预防。

这些放在朝中都有定例可循，只要派下来赈灾的官员不是个饭桶……剩下的便都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北地虽旱，却还不到那等迫使百姓抛家流离的地步。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林朝偏头，看向坐在驴子上的郝越涵。

郝越涵被他这么一问显得有些懵然：“啊，什么怎么看？”

想了想，她回了一句：“就，能免去一场纷争，挺好的。”

烈阳下，林朝轻轻笑开来：“有一句话怎么说？止干戈，上善无算，虽说不是战国时那些个游说之士，但到底也算是免去一场纷争。更兼之你我今日制止村民都斗殴，保下数条人命，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算来又该算作不知多少层浮屠……这难道，不是侠义之举么？”

郝越涵显得有几分错愕，一双眼睛登时间睁圆了：“这也算是侠义之举？”

“怎么不算？”

见林朝好整以暇的看过来，郝越涵皱起眉头：“这般，与街上斗殴，有人报官……有什么差别？”

虽是做了件好事，但这种事做来……却也没什么稀奇的。

有了什么事，该报官报官，该调解调解，哪里能称得上是什么侠义之举？

“你觉得不是？”

林朝驭马而行，马背比郝越涵的驴背高出不少，但他人却不显得高高在上，遮在斗笠下的一张脸一半裸露在外，一半被挡在斗笠下，也不知会不会被晒出一张阴阳脸来，而这张脸的主人对此也不甚关心，只是看着前方路途悠远漫长：“你认为的侠义之举，难道，是撇开了官府来算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

郝越涵抿了抿嘴，心下纠结，她只是……她只是还不曾想过。

此处距离宁县并不远，甚至往外走了不过多久，便已经能远远看到宁县县城的城墙了。

“那你觉得，这两村村民，谁有错？”

郝越涵想也不想：“自该是那姚家村人。”

林朝勾了勾唇角：“何错之有？”

郝越涵这次回答的倒是挺快：“姚家村人好生霸道，分明渠中有水，却偏偏要堵了刘家村的水渠，不顾刘家村人的死活，着实是……自私至极。”

“自私便是错么？”

“罔顾他人性命便是错，”这一句，郝越涵答的掷地有声，她就是这么认为的，“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做人也得有良心。”

先前一步，错开他们二人有半个身位的戚良辰忽然嗤地一声噗噗笑了起来：“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林朝面上亦有些许无奈，然而却不曾抓着这一句来笑话郝越涵，只是接着方才的问题问她：“那如果我说，姚家村人若是不堵了这条水渠，日后便难以活下去呢？”

郝越涵瞪了不知为何嘲笑她的戚良辰一眼，闻言心下便是一惊：“怎么会？”

见郝越涵这般诧异，林朝朝她微微颔首，而后继续问道：“那若是换成你心里的大侠来此，又该是如何处理？”

这一句比之前那句姚家村人不堵了水渠便活不下去更让郝越涵愕然相向：“大侠怎么会管这种小民纠纷之事？”

然而林朝却很是认真：“大侠如何不会管这等小民纠纷之事？”

一旁闷笑了一会儿的戚良辰幽幽道：“大侠还当真不会管这等事。大侠眼里的世界，非黑即白，痛快淋漓，所以快意恩仇，有仇必报……要么就是些大是大非之事。似这等说不清谁对谁错，模棱两可，暧昧难分之事，他们爱惜名声，自该不会轻易插手——哪怕这些人，在他们眼前打了个头破血流。江湖豪杰们也不会轻易惹这等说不清的麻烦上身。”

说不清的麻烦么，这确实是。

郝越涵知道自己应该反驳，但一时之间竟是寻不到什么能反驳的理由。

她所听来的那些个侠义故事里，似乎只有惩恶扬善，快意江湖，总有那么些恶有恶报的替天行道……但若当真掰着指头来算，却是少有如同陆芳陆老大人那般，事无巨细，什么事都管。

她所听来的那些个江湖故事里，似乎大多还是儿女情长、又或是快意恩仇录那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故事。

江湖人，自然不会去插手寻常小民之间的纠纷，但江湖人，会是像戚良辰所说的那般……因为爱惜名声，所以才不会去插手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把这些当做是说不清的麻烦么？

郝越涵深吸了口显得滚烫的热气：“我说，如今我都已经跟着你们走到凉州了，这一路走来，你们也没见少打击我混江湖的念头——江湖是个什么样，我自该会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