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速度最快的，无疑还是马，驴子耐力再如何，脚程却也快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郝越涵行走的方向乃是径直朝着京城而去，对郝越涵行程下落隐约有几分估算的林朝这才浅浅松了口气，他可还没忘记半途中遇到的那小姑娘一双扑闪闪的眼睛里全是戒备警惕，那手除却一只拉着驴子之外，另一只手缩在袖中……

也是，打小儿自镖局长大的姑娘，养的自该也是粗疏，教的也该是些武艺，否则若是按着那等自小按着三从四德、女诫女训养出来的闺阁女子，多半也做不出卷了包袱直接离家出走这等事。

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

如今既是已经知晓了那郝姑娘的踪迹，照着她那头驴子慢慢悠悠的脚程以及行进的方向，约莫着也能估算出她大概位置——人好好的，没出什么事，目测照那小姑娘的机警模样，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于是林朝草草填过了肚子，于厢房中寻了处矮榻，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招呼了下人两个时辰后唤他，便沉沉坠入了梦境。

倒也不是什么好梦。

梦里都是他骑着马在找人。

最为可怖的是，梦中的他自京城一路快马赶赴蔡县，没找到人，而后又沿着这条路又寻回了京城，依旧没寻到人——那本该骑着驴子的小姑娘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于是他一直找一直找，一直不曾从马上下来过……

林朝蓦然睁开眼，恍惚间似是睡了一觉，又似是不曾睡着，只有那一直积蓄在骨子里的疲惫一波波地往上涌，激地头痛。

“罢了……”他翻身而起，还是先把人寻到了，带在身边再说，而后他去调查盐司一案，还得借着这姑娘的名头才好隐藏身份，这人到底是个姑娘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老子娘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莫要这一趟出来，娘也得罪了，爹交代的公事也给砸了……那才叫赔了媳妇又折兵。

林朝按了按鼓胀着抽搐的太阳穴，一声哀叹：“……简直是天生的劳碌命。”

于是天生劳碌命的林朝认命起身，着仆役简单收拾一番，翻身上马，鞭子一甩，复又踏上归程，继续去寻那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这厢林朝在赶路，那厢的郝越涵一路上却也没闲着，除却入城做了一番补给后，她便再次踏上前往京城的官道。

如此这般，待林朝一路打听着可有那么一个骑着头顶祥云纹毛驴的小姑娘追赶上来时，郝越涵却是离京城没有多远了。

时下正是中元节将近，民间俗称七月半，佛教则称为盂兰盆节，虽有那么些神神道道的民俗志怪传说于坊市间流传，但却抹不掉中元节亦是民间一大盛事。

人间七月初秋，田地丰收，本就是该庆贺的时节，是以要祭拜天地，祈求来年丰收，祭告先祖，述说今秋收成，再兼之正值中元节地官赦罪……于是中元，便成了民间大节之一。

于是早早的，那些个卖纸钱的、做河灯的、叠金银元宝的便都已经备上了货，除此之外，更有那四面八方挑着担子、背着竹篓的商贩，或是卖糖葫芦的，或是卖饺饼的，卖鲜花香囊的也随之聚集而来，拥着这些靠近京都之地的繁华乡县形成了集会。

而这集会里，却也少不了寺庙道观、道士和尚们的身影，或是起坛渡孤化食，或是做了水陆道场，也纷纷迎来不少信众慷慨解囊，更为这七月半添了几分热闹。

于是中元未至，这过节的氛围却已然浓厚至极，围绕着道观寺庙而举办起来的庙会更是日日不休，想来是要直到中元节过了，这聚集而来的人方才会渐渐散去。

郝越涵牵着小毛驴走在人群里，手里东家买的油炸果子，西家买的蜜枣糕点，被人流裹挟着穿梭在这热闹的人潮之中，浓密地睫毛下是一对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时正熠熠生辉地反射着这庙会里四处彩灯投下的光影，然而眼神却是错也不错的盯着那路中央划了道儿下来卖艺的路岐人。

庙会上划了地盘儿卖艺的人不少，仅是郝越涵这一路看过来，便已经看过了喷火的、吞剑的、耍猴的、训蛇的、变脸儿的……数不胜数，各个地方外头都围了一群人，每每有露出什么绝技，那便一连圈儿的应声叫好，喝彩声不断，而那铜钱伴着砸入收钱人的笸箩、破锣的声音也是一阵阵儿的在耳边盘旋。

然而这些堆郝越涵来说，都不出奇，不足以让郝越涵一直跟着围在那看。

而如今吸引了郝越涵目光的，则是那玩绳技的。

寻常绳技多为一人，或是持杆去走那悬于半空的绳索，或是于悬于高空的绳上跳舞——而今这般，那绳上却是叠了五六人之多，呈各种常人难以摆出的姿势或是立于绳索之上：

或金鸡独立，做仙人指路，或观音卧莲，身如弯月，或单脚膝转、反抱琵琶，而这几人身上，却又轻飘飘地落了几人，或是踩在这些人肩上，或是单膝盘在身下人脖颈间又或是臂膊上，犹如繁花别枝，将颤未颤，似离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