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1 / 3)

青云山,飞天宗。

夜色弥漫,繁星如缀。

时墨与谢沄岄骑马赶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日落前赶到飞天宗。他们急匆匆地见了卫泠霜一面,三人简短商量了一下对策,而后各自回房洗漱入睡。

时墨躺在床榻,想起临行前与华俸的对话,嘴角不自主地扬起。他缓缓阖上眼眸,陷入沉睡中。

枕头旁,摆放着一枚湖蓝色的挽梦香草香囊,阵阵安眠的芳香飘散在空气,若有似无地拂过时墨的鼻尖。

梦境中。

时墨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鼓乐齐鸣,丝竹绕梁。

宴厅中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他错愕地拨开两旁的贵客,步履摇晃地往人群深处走去。

喜庆的龙凤花烛和红色帷幔霎时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分明是时府的婚宴。

时墨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怔在原地。紧接着,他疯了似的推挤人潮,直直往宴厅中心跑去。

满目皆是望族子弟们喜笑颜开的神情,一张张笑颜犹如尖刀狠狠戳刺在他惶恐惊惧的心间。

他双目发红地环顾四周,犹如窄笼中的困兽,崩溃又不甘地急促喘声。

余光中,凤冠霞帔的女子娉娉婷婷地出现在宴厅门口,大红色盖头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晃动。

伴随在她的身边的,是他的兄长。

时墨的双手缓缓绷紧,交错的青筋突显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他目眦欲裂地望着这无比熟悉的一幕,怔然僵立在热闹的人群中,沉重地呼吸。

司仪的拜堂声骤然响彻上空,时墨恍然抬手,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这场宾客云集、鼓瑟吹笙的婚宴,何尝不是他与华俸画地为牢的开端。它成为了他始终无法摆脱的心魔囚笼,也牢牢锁住了华俸韶光短暂的前世一生。

时墨虽已身在梦境,却又恍如往事重现。

前世的纷扰好似被狂风卷起的细雪,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眨眼间将他淹没其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一室昏暗里,时墨猛地睁开双眼,粘腻的冷汗浸透了衣襟,胸腔发出粗哑的喘息。

他艰难地咽下喉中的苦涩,缓缓靠在床头,浅浅舒了口气。

“原来是梦,”他喃喃自语,“幸好……它只是一个梦。”

那场发生于前世的盛大婚礼,如今,他只当作是荒诞一梦。

梦醒时分,巧笑嫣兮的少女,不会再踏入曾经的泥淖中去。

“那不过是梦,它不是真的,”时墨捂住双眼,苦涩地自我安慰道,“前尘往事而已,我不该庸人自扰。”

*

几个时辰后,天光大亮,清脆的啼鸣声在窗外响起。

自从于梦魇中惊醒后,时墨便心神不定,未能安眠。他心烦意乱地摁了摁额角,执起长剑,推开了房门。

走神之间,正巧与冲进来的谢沄岄直直撞了个满怀。

时墨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语气不佳道:“怎么了?”

谢沄岄手里捏着一只袖珍的竹筒,神色紧张地递了过来。

时墨接过,打开里面的信件,快速扫视一眼,脸色倏地一变。

谢沄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墨的脸色,小声道:“这是我们离开瓷洲的第二日,谢汐岚命飞鸽传出来的急报。”

时墨定定地看着纸上的字,沉声道:“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不能在青云山耽搁了。你替我向卫师姐说一声抱歉,算我欠她一个人情。”

谢沄岄点点头,嗯了一声,关切道:“谢汐岚只提及华俸被人带走,并未言明来者是谁。我想,恐怕是此人身份特殊,她不敢在信中多言。你回了瓷洲,第一要事是叫她细细讲一遍来龙去脉,切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时墨捏紧信纸,微微颔首。他一言不发提步跨出房门,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他眼眸一痛。

他恍然顿在原地,攥住竹筒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一如彼时彼刻。

曾经,他握着一只竹筒,内心饮恨地读完华俸的死讯,暗自发誓要为她报仇雪恨。

如今,他的手中依然躺着一只竹筒。竹筒里的信,依然与华俸有关。

时墨的凤目中划过一丝冷意,犹如盛载了万年的玄冰。

春风忽起,远方的翠峦如碧绿的波涛般,荡漾在碧空如洗的苍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