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烈阳(1 / 3)

烈阳,林仙儿立在一棵一丈高的枯树的阴影下。

她宛如一尊石像。

当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无论是阳热、夜寒、虫痒,无论多么难受、多么难忍的东西,她甚至都不会眨一眨眼。

转眼间,她来到这儿已有两个月之久。

两个月的时间,她负剑独行,几乎走遍了大漠中的每一个角落。

剑客的脸不再无暇,剑客的手掌留下了一道道风霜摧折后的痕迹。只有她的背与她的剑一样挺直着,似有一种谁也打不倒的残酷和坚强。

林仙儿已在大漠中独行了三日。

她内力耗尽,筋疲力竭,再前进一步都很困难。没有带干粮,更重要的是没有带水,最近的水源距离这儿至少还有五百里路。

但没有关系,她还有决心,这是她唯一带上的东西也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只要有这样东西就足够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走到现在的。

林仙儿忽动了,这一动,平凡无奇的一动却如磐石皲裂,没有人能形容这一静一动之间的惊心动魄。

在踏出树影的那一瞬,一阵风拂过,她仿佛嗅到了朔风裹挟的寒沙。

死亡,正如大漠上的烈日,九月的冷风。

她的心中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平静。

千万年肆虐不休的沙漠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静谧、如此空灵。

“寒气入体,气贯诸穴,凝结成冰,化而为水。”“积水而于浅杯、坳堂、北川之上、以身为芥,以神为舟,冰川浮水,百川归海……”

她的指尖一动。

仿佛是一滴露滴在了指尖上。

谁也不知道这滴露水是从何而来的。

露是无根水。

这奇迹似的一滴水,就像一颗泪,一颗从少女玲珑剔透的心尖上滴落的泪。

纯洁而晶莹的泪。

林仙儿眼睫微颤。

她本来很冷,也很热,但她现在忽觉得很舒服,她整个人舒服得像被凉凉的秋雨淋浴过,最后化作了一滴融入茫茫汪洋中的水。

冰冷的剑,和冰冷的她,已在这严酷无情的大漠中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

然后,她又脱下了鞋子。

那鞋子早就破了,连血都晒得干涸了。

她脱下鞋子,就像抛却了自己最后一丝的束缚和犹豫。

大漠上,孤山下,似有一抹雪白的云影,比鹅毛还要轻盈,比石岩还要坚定。

……

远远的,阳光透过羊群般的一朵朵白云下,落下两道人的影子。

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指腹温柔地抚上着那一串娇小的足迹。

少女纤足下的沙仿佛就是珍珠。

而这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这双名动天下的手,正痴痴地握着一捧她曾踏过的柔软的珠沙。

若有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这副怪异的模样定然骇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好他旁边就有一个认识他的人。

胡铁花已不敢看他。

他觉得自己但凡看一眼,都忍不住要把楚留香的脑袋给打扁。

胡铁花望着天:“她现在要是在这里,我丝毫不怀疑你能去舔她的脚。”

楚留香缓缓放下了那捧沙,沙粒正从他指缝中簌簌疏漏下。他苦笑了一声,道:“小胡,我求求你,莫把我说成个变态,好不好。”

胡铁花瞪了一眼他:“好!所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楚留香道:“一个男人若是缠得太紧一定会被女孩子讨厌的,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不论如何,我总不想在她心里留下楚留香是个讨厌鬼的印象。”

“可是……”胡铁花忍不住大声道:“整天偷偷跟着人家女孩子后面,你不觉得自己像个跟踪狂吗!”

楚留香道:“可你那日偷偷跟在姬冰雁后面整整一个时辰才……”

胡铁花怒目圆睁:“好了,那件事你也莫要再说了,行不行!”

楚留香微微一笑,继续循着那足迹前行。

他的脚步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频率。筋骨强健的四肢与他闲庭信步的步伐之间形成了极为精妙的平衡。

胡铁花跟在他身后,抹了把汗,又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何至于此,听铁公鸡说,你和那位林姑娘认识的时间也不长。”

楚留香停道:“你可听说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道理?”

胡铁花翻了个白眼:“当年我们仨一块儿读书的时候你挨的打最多。”

楚留香道:“你不明白。”

胡铁花道:“我不明白?我明白得很!我看你就是老毛病犯了!”

楚留香道:“我的老毛病可不少,你说哪一个?”

胡铁花道:“你就是喜欢可怜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