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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枝 相吾 1754 字 2023-05-28

“枝枝,是我啊,你做噩梦了。”

陆咬枝仿佛被这声音刺激到,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气血倒流,刹那嫣红了一片,她的手一颤,下一刻却逼迫似地拎住了男人的衣袖:“嵇照康,是你。”

“枝枝,你又忘了,我是嵇照云,不是嵇照康。”男人似乎有些无奈,用手指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道,“你是不是梦到照康的尸体了?”

陆咬枝一怔:“我说梦话了?”

男人道:“你没有。但这也不是你头一回梦到了照康的尸体,来,先吃药。”

他早将药丸用水研开,用勺子要喂陆咬枝吃,勺子再要碰到陆咬枝的唇边时,她却一扭头将他推开,勺子一抖,药便淋到了锦被上。

“我不吃,”陆咬枝此时却警惕地仿佛是刚跟猫妈妈走失的小野猫,小心翼翼地流浪在这个处处有陷阱,对她来说危险万分的世界,她屈起膝盖抱住自己,“你说这不是头一回,可过往几回的记忆,我都不记得。”

陆咬枝薄薄的肩背弯成一张弓,将自己团了起来,这个姿势充满失去安全感的防御意味,再加上她恹恹地半合着眼眸,将自己的大半张脸藏进了膝盖之中,这样的封闭不信任,让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陆咬枝,”他说话时觉得嘴巴里都是苦涩,“难道你以为我要害你,给你喝的是什么让你失忆的毒药吗?”

陆咬枝一顿,显然男人的误会太重,太伤人,并非她的本意,她也不能这般想。

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好端端的,我为何会什么都不记得?”陆咬枝咬着被子,小声哭道,“我不记得葬礼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甚至不知道原来我也昏迷吐血好几回。你是嵇照云,还是嵇照康?”

男人托着药碗的手隐忍克制至极,屈起的指骨十分用力,方才稍许将身体内翻起的汹涌情绪平稳下来,他道:“陆咬枝,我是嵇照云。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父亲与母亲吗?”

陆咬枝一顿,道:“可是,如果……我为何会这般伤心呢?”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整,但男人已经领会了陆咬枝的意思。

可是,如果死的是嵇照康,我为何会这般伤心呢?

我根本不该这么伤心。

他看着陆咬枝脸上露出的迷茫,那种真诚到极点的天真,是一把钝刀,慢条斯理地凌迟折磨着男人的心。

尽管陆咬枝说的是实情,他嵇照康本来就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只是她与嵇照云恋情的见证者罢了,这样无足轻重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让她悲恸异常?

男人的鼻尖发酸,喉口也是如此,他被匈奴用长矛贯穿整个胸膛时,尚且还能咬紧牙关继续血战,可是面对陆咬枝天真地疑问,他就算咬紧牙关,腮帮子还是在颤抖着,要从睫毛上抖下眼泪来。

男人忽然抬手,扬头,将碗里的咬一饮而尽。他借着这个机会,龇牙咧嘴道:“好苦啊。”

他把空碗递给陆咬枝摸:“陆咬枝,我把药喝了,有没有加别的东西,你可以等着看我的反应。”

男人是把碗倒扣过来,因此陆咬枝的手指一碰到碗往外扩出的弧度便知不曾有假,她忙缩回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喜欢你因为外人的几句话怀疑我。”

男人垂着眼睑,不肯看陆咬枝,只空落落地盯着被子瞧,那是他们的喜被,鸳鸯戏水的图景绣的喜气极了,可还未足一个月,这儿就沾上了破坏喜色的可恶污渍,叫人看得堵心。

他道:“黄容盈懂什么,她那是在胡说八道,不仅质疑了你的人品,也是怀疑了我们三人之间的感情。枝枝,照康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一起长大的,你如何会对他没有感情?那时他在县学念书,一周只回来一次,都是你帮忙张罗着衣裳吃食,每次精心准备的行李又大又鼓,叫他的同窗看了都羡慕,怎得偏他小子摊上了你这个好姐姐。这样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忽然没了,还没得那么惨,你为何不上心?”

“莫说你了,便是我,照康惨死后,我也拼尽了一身力气,想着大不了舍出这一条性命不要,也要替照康报仇,这才一人杀了一窝匪贼。难道我做的事不够冲动?难道没有那些悲痛,我会无缘无故地冲动?”嵇照康道,“黄容盈什么都不懂,妄加猜测罢了,你何必在意?”

“至于那些记忆,是你太过悲痛,方才选择暂时忘却了,但其实你都记得的,否则你也不会时不时梦到,以致于家中还需常备安神药。”

男人说到此处,闭了闭眼眸,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那双手依然温柔地挽住了陆咬枝的手,道:“枝枝,你还记得吗?我们私定终身那一次,我是与你怎般承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