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容盈看陆咬枝的眼神却不一样了，至少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愚蠢，不是那等被男人哄一哄就能被轻易骗过去的女人。

黄容盈暂且将昨日被嵇照云戏弄后的心平气和下来，道：“陆咬枝，我没有骗你，死的是真正的嵇照云，不是嵇照康，现在在你身边演戏的才是嵇照康。这件事，陇西军营的人都知道，我可以修书一封，让父王与军中将士替我证明。”

陆咬枝沉默不语，黄容盈察觉到什么后，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全然信我，但你既然起了疑心，说明嵇照康他假扮得也没有那么成功。是性子让他露了马脚吧，就像昨天你和我说的一样，兄弟两个性子总归是不同的。”

陆咬枝默然不语，她不说话时，脸有些冷，情绪外露地不多，黄容盈吃不准她信了没有，只能继续道：“昨日我问起你妹妹陆月熙当日灵柩运回越州时，是什么光景，她与我说得明确，最初听到的消息是嵇照云死了，但不知为何，后来变成了嵇照康，而你，偏偏就在那时大病一场，眼睛就是在那时候瞎掉的，连葬礼都没法参加。”

她盯着陆咬枝的神色，一字一句道：“若你为这点存疑，我可以带你去询问陆月熙，你的叔叔婶婶，一切曾经参加了嵇照康葬礼的人。”

陆咬枝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她眼前是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润。

黄容盈看到陆咬枝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是说到要处了，她预备再加一剂猛药，道：“陆咬枝，你应该看过很多大夫吧，可曾听大夫说过，你的病在心里，不在身上？嵇照康的死，对你的影响真的这么大吗？你喜欢的究竟是嵇照康，还是嵇照云？”

陆咬枝猛一抬头，唇色有些白，道：“你什么意思？”

黄容盈的话便说得有些不客气起来：“我之前便有些奇怪，其实这谎言的破绽不少，你也不算个笨的，为何迟迟不起疑？莫非其实是你以恩情要挟了嵇照康，强迫他陪你演了这场戏？”

陆咬枝想要辩驳黄容盈，可不知为何她的脑袋疼了起来，身体也开始松塌了下去，勉励用手撑在桌沿处方才稳住，但下一刻，她便吐出了血。

在彻底昏厥之前，陆咬枝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唯有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冰冷冷地停在院子里。

“姑娘！”

凝玉大惊失色，冲了过去，黄容盈不曾想几句话下来竟然能让陆咬枝有这般大的反应，正在无措之际，就见那个方才还木呆呆站着的丫鬟此时却干练熟稔起来，她大声叫人：“让厨房即刻熬了安神汤药来，再把封在匣子里的红药丸取来，顺便端盏冷茶过来。”

与此同时，她的手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轻柔又熟练地在陆咬枝的合谷穴上按压了起来。

黄容盈方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难道你家姑娘不是头回这样了？”

“郡主！”门口杀进一道声音，原来是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却玉，她快速走到黄容盈面前，用自己的身躯阻挡住黄容盈看向陆咬枝的视线，那般的戒备，仿佛她只消看一看就能把陆咬枝看死一样。

黄容盈很想说点什么，但陆咬枝还晕厥着，她只能苍白地给自己辩白：“我不知道会这样。”

“您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妄自揣测我家姑娘的感情？怀疑她的人品？”却玉绷着脸，若非看在对方是郡主的身份上，她现在已经喊人将她打出去了，“麻烦郡主多把人往好处想些，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家老爷和夫人会同意姑爷这么做吗？我们全府上下又为何要全心全意撒这个谎？”

黄容盈迎着她的指责，被她说得有些愧疚，道：“我去药铺买些好药材送来。”

“不用麻烦郡主了。我家姑娘也不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形了，府里一直备着药。”却玉一抬下巴，道，“请郡主回吧。”

*

陆咬枝做了个不算长的梦。

梦里是她跪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纤长的手指颤颤地揪住了一角，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更多的力气将白布掀开，她不胜悲伤地俯跪了下去，发出呜呜的哭声。

树影斑斓，院子里明明只有她和尸体，可不知为何却响起了嵇照康的声音。

“陆咬枝，你不要哭了。”

你是要去陇西把嵇照云去带回来吗？

陆咬枝在心里问嵇照康，嵇照康却没有再往下说了。

陆咬枝惊醒，口中的甜腥味很重，她忍了忍，却没忍住，又吐出血来，一双大手几乎立刻有力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抱了起来。

陆咬枝太熟悉这个怀抱了，这几日的清晨，她都在这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听着男人胸膛中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总是不自觉地把耳朵贴上去，想要听得更清晰些，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心安。

可是，现在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个曾经使她温暖的怀抱此时却恰恰成了她的害怕所在，她想要挣扎离开，却被男人用更紧的臂弯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