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在失去之前，人往往不会感到生活中普通而常见的事物有多么珍贵。

比如阳光。

我从不知黑暗原来是这样令人厌恶的东西。

我失去了白天，失去了阳光，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而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原来是我所拥有的东西。

我坐在床上，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即使没有光也可以轻松看清周围的东西。

我不过才在这待了三天，可已经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快要把我压垮。

浓重的黑暗伴随着寂静，好像蛰伏着什么不知名的怪物，等待着时机扑过来将我吞吃入肚。

过于寂静的环境中，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抬手触碰着心脏的位置，闭上了眼。

指尖下缓缓跳动的存在，向我证明着我依旧活着的事实。

我讨厌这样啊。

这样好像被全世界遗忘的孤寂。

好像回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好像我从未被任何人触碰过，好像我从未抓住过任何人也从未被任何人抓住。

好像我从未存在。

10

修治哥哥时常会来看我。

我开始认真期待他走进房间的脚步声，期待他像以往一样和我说话，期待他证明我和他之间还有那么一丝联系。

可大多数时候，我也只能一个人打发时光。

打发时光的方式，一般是睡觉。

反正始终是黑暗，也看不出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夜晚，不是吗？

真是糟糕。

我躺在床上发呆。

本来以为只是紫外线过敏呢，可后来才发现，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对所有的光过敏。

真是很可笑的病啊。

我睁着眼睛，温热的液体湿润了眼眶。

还是忍不住难过。

我明明还有很多很多愿望没实现啊。

就这样死掉，怎么会甘心。

要在十几平米的黑暗中度过我三分之二的生命，怎么会甘心。

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心脏紧了一下，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别扭的心理，立刻闭上眼睛装睡起来。

“小妹。”修治哥哥的声音打破死寂。

我抿紧唇，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简直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可鼻子却没有来的发酸，身体也因为紧张不由自主的绷紧了。

“津岛麋？”听到没人应答，他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透出了些许焦虑的意味。

我听见他脚步急促的冲了过来，在一片黑暗中险些绊倒，然后跌跌撞撞来到我床前，顿了半响，才小心翼翼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的呼吸滞了一瞬，有些恼恨自己让他担心，可是身体却固执的一动不动。

他伸手探了探我的呼吸，微微颤抖的指尖几次碰到了我，带着温度的触碰让我忽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眼眶越来越热，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他微微顿了一下，收回了手，轻轻松了口气。

“笨蛋......”我听见他小小声的嘀咕，然后摸索了一会，找了凳子坐下。

我小幅度的动了下，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

我还存在啊，还有人记得我，还有人在意我。

尽管知道这样的反应无比自私，我却还是忍不住为他的惊慌开心了一些。

修治哥哥还在意我的。

11

我四岁了，修治哥哥也有六岁了。

姑母将他送回津岛家上小学后，我能见到他的机会就更少了。

我隐约感觉女仆们不太喜欢我，或许是因为长期处于黑暗之中，我开始变得阴郁沉默，或许是对久病将死之人本能的畏惧。

她们照顾我时话向来很少，所有人都沉默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在这样的安静中，我开始喜欢雨天。

喜欢滴滴答答的细碎的温柔，喜欢轰然雨落的繁杂，喜欢雷声划过天际的巨响和长久的冷寂。

我开始想很多很多，好像回到了一开始那段只有自己的日子。

那时我的世界那么小，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我明明拥有的比那时更多，却不知感恩庆幸。

果然，我相当贪心呢。

12

我艰难而不可思议的活过了五岁。

我几乎觉得，我可能会这样慢慢长大，所谓死去，只是遥远的梦境。

修治哥哥还是常来看我。

我清楚他很忙，可他鲜少对我提起这些。

他的话也越来越少，我们更多的时候，会一起沉默许久，然后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