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岁零不知道多少天(1 / 4)

瑜洲六月多雨,但下了半年,怎么也该放晴了。

飞枉抬起蓑帽,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又撩起蓑衣蹲下,仔细端倪山路见的脚印。心中越发肯定,自己已经找到那只恶鬼。

只是,他环顾一周,此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别说野兽了,鸟禽都不多一只。倒是这丛野,挂着几张泡烂的白色纸钱,零零碎碎撒了几个铜板和馒头,随着坑洼的足迹,一路通往深山内谷,可疑得紧。

不知怎地,飞枉又看一眼天空,心中生出一股焦灼。

大雨还在淅淅沥沥。

天空始终是快要放晴,却仍未放晴的模样。几束阳光穿过灰蒙蒙的云朵,雨势更小了,风声也更静了。

山谷升起水雾,在阳光的照耀下,这雾气不散反聚,不一会,树林间便多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放常人眼中,这兴许是雨过天晴的信号。

但飞枉追查了那恶鬼已一个多月,一见此景便知晓那恶鬼又要杀人了。

因而它总携着一朵乌云,专门打湿供奉天道的香火,虽是细雨绵绵,却久聚不散。乌云积在半空,仿佛压在心头,总叫人心神不宁。

一旦乌云放晴,恶鬼就会开始杀人。

一次只杀一人,不论身份、年纪、性别……手段干脆利落,很多时候,死者还未反应过来,便命丧黄泉了。

至于凶器——是一把再平凡不过的匕首。

一开始,由于恶鬼杀人的方式……实在太过普通,飞枉还以为是凡间恩怨,多半是恶人所为。

直至亲眼目睹那被凡间器物所杀的九十九人,飞枉第一次不敢想象,这要是凡人所为……那他该……

多么邪祟。

中途,飞枉也是偶然发现乌云与恶鬼的联系。

他为了追查恶鬼,御剑飞行,由此才发现恶鬼行至哪,乌云就跟到哪,命案……也发生在哪。

一想到这,飞枉不禁表情凝重。

雨越来越细,雨声也越来越小。树梢的水珠沿着叶片滑下,滴答一声溅在蓑衣上。飞枉耳朵一动,精神蓦然紧绷,那瞬间,他听到混夹在雨水中的异动。

一片叶子随着雨幕飘落,悄无声息在空中回旋。

仅此而已。

就是这么一副简单的场景,飞枉却突然心慌意乱。

他追查得太深,走得太远,以致于他发现距离那恶鬼仅有一步之遥时,蓦然惊醒下雨能掩盖许多声音。

此刻,对恶鬼越了解,飞枉就越紧张。

这朵云一直跟着恶鬼,而深山野林的,哪有人能给恶鬼杀?

除非……他要杀的是……

飞枉呼吸一颤,立刻抽出腰际的佩剑,转身扫出一剑。

剑气稚嫩莽撞,只得劈断那连绵的细雨片刻,扫空出一道弧形,短暂地清出一片空地。树叶上的雨珠抖了抖,再次发出沙沙声响。

见身后始终空无一人,飞枉长松一口气,但也激起一身寒毛,他抿了抿嘴唇,定定地思索一会,看着这雨幕再次连上。

飞枉从随身袋抽出一道符箓,此符正面写着:妖魔退避,反面写着一个珏字。

飞枉飞快在空中勾出无尘二字,低声念了句,“三祖师保佑。”

话音刚落,符箓便亮起曦光,微弱地照亮了下颌。

一见这光芒,飞枉不说彻底安心,也有了几分往下查探的底气。他将符箓安放在胸前,又取出一顶巴掌大铜钟,轻轻一晃。

叮铃一声,空灵的声音于空中泛开涟漓,白雾如波纹颤动,迷雾退散。

然而,没过多久,飞枉便发现这铜钟仅能驱散十步之内的迷雾,十步之外,别说是雨幕,这烟雨早早成为化不开的雾障了。

飞枉按上剑柄,防备盯着地四周,几乎是步步为营。可难耐铜钟几乎快被他摇哑了,周围依旧是绿树白雾,凶险难辨。

他往浓雾劈出几道剑意,除了折断几棵木头,留下路标别无他用。

天空更晴了,飞枉更急了。

他既想继续追查恶鬼,又怕恶鬼凶狠。

让他就此放弃,始终心有不甘。他拜入三祖师门下就是为了除魔卫道,若怕恶鬼,便担不起这一身修为。

更何况飞枉最怕的……是恶鬼想杀的,另有其人。一退缩,又会多一条无辜冤死的亡魂。

打不过恶鬼……从恶鬼手下救下一条人命,至少无愧此行。想罢,飞枉打消了御剑飞走的心思,专心寻求破局之法。

他走到一棵树下,抱拳说一句,“抱歉了。”便刻下一个珏字。

听着剑下刨开木屑的声音,飞枉仿佛听到树木悲鸣,浅浅刻了几笔就收手了。

六宗门从不许弟子伤害花草树木,至少在他们眼皮底下,无意踩折一棵野草,都会被揪起衣领大声质问几句:不长眼是吧?!看不见那里有颗七星草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