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誓说的一点都不假，第二道水门后正是他要安排给沈娘子住的西苑，只不过水门与西苑之间还夹着一条狭长曲折的水道。就像《桃花源记》中刚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的峡谷，穿过去后便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家好大呀！”

“说是我家也行，但这只是借我住的。”

也难怪沈娘子惊讶，方才经过的一大片开阔的水面是他家的荷花池，池中泡着的是去岁枯萎的荷花。船靠岸后，沈娘子先跳上栈道，借着朦胧月光依稀可见不远处有一片倒塌的建筑。

“那是什么？”她指着废墟问。

赵誓绑好船来到她身边，随口答道：“我也不知，从小就是那般，估计是个水榭吧。”

他领着沈娘子走在石板路上，路的尽头是间外观雅致的小房子。

“这边请。”

他们从西门进去，又从北门出去，一股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满院子木架、竹筐、大小笸箩，层层叠叠盛放着各种药材。

“当心脚下。”赵誓看着沈娘子上得台阶后，转身用钥匙开了房门，“娘子随便做，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他说着话点起一盏昏黄的油灯，然后傻呵呵地笑了一下，赶紧飞奔出去拯救那些没来及收回来的草药。

“我来帮你！”

沈娘子捋胳膊挽袖子参与进去，一下抱起来赵誓摞好的五个笸箩。要不是怕吓着凡人，她甚至想一次性把两个架子拿进屋里。

即便是隐藏了实力，她仍叫赵誓吃惊不已。堂堂八尺男儿，比人小娘子高出大半个头去，他咬着牙一次也就拿的得动三个。

“娘子还是去歇着吧，你是客人，怎么能劳你大驾……”

“我不知道放哪里，你到屋里等着，我往里搬，你自己整理。”她压根儿听不进去劝，左一摞右一摞，有个七八趟就搬完了，“我回去等你啊！”

好嘛，干完活就走，真够利索的。赵誓一边在架子前做安排一边胡思乱想，心说神话里的仙女都衣袂飘飘，风姿绰约，哪有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出大力干活的？

没准儿她像自己一样，是个被所属群体抛弃的异类。

赵誓磨磨蹭蹭重新回到正房里时，沈娘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沈娘子，吃点东西吧。”他轻轻唤了几声，把一碗香气扑鼻的汤饼放在桌上，“我还烧了些水，吃完东西后娘子可以洗个澡，明天把衣服拿去让李承睿给你洗干净。”

沈娘子闻着味儿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就差把脸扎进碗里：“这是什么，好想吃，我很久没闻见饭的味道了。”

“就是普通的汤饼，黑面的，加了点自己种的青菜。”

他口中的“黑面”是磨面时最后一道工序产出的深色面粉，工序越靠前，磨出来的面越白。白色的面用来做炊饼，深色的面没有弹性，一般都用来做汤饼。

“啊，好细的面，你自己抻的吗？”

“是切出来的，你说的那种我不会弄。”赵誓红着脸给她倒了杯水，“慢点吃，厨房还有。”

“你不吃吗？”

“你睡觉的时候我吃过了。”

“真好吃，我以前很少吃到面食。”她的嘴塞得满满当当，却还知道说话时用手遮着半张脸，“咱俩一样，我也是一个人住，好无聊啊。偶尔有机会出去一趟，记不清出去做什么，有人会给我一点面，我总是很快就吃完了。”

“饿了吃糠甜如蜜，娘子大概是来到此处后一直饿着吧。”

沈娘子拼命地点头：“神仙是饿不死的，但是到了饭点不吃饭怎么成？别的神仙怎么修炼与我无关，反正我是对吃饭睡觉情有独钟。”

她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喝了一大口水。

赵誓有些为难地问：“我没有能给你穿的衣服，怎么办？”

“你的借我，咱俩个头顶多差三寸，裤子长的话我挽一挽。”说完后她察觉到赵誓正神情非常不自然地摆弄着水壶，想了想又改变了说辞，“开个玩笑，我会障眼法，变一套应应急就是。”

“那行，你吃完后可以去拐角那边的厨房再盛点。我把热水和浴桶送进来就回去了，明天见。”

“谢啦。”

赵誓很懂得如何避嫌，他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向沈娘子告辞，一阵关门落锁的声音传来，西苑就剩下这么一个神仙，还有数不清的魑魅魍魉。

“这里邪得很，人与妖鬼共生，我还真没见过。”

沈娘子关上房门，迅速在门板上画了两道灵符，她可不想在一群奇形怪状的家伙面前宽衣解带，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提着门口的凉水桶来到屏风后，掀开浴桶盖子的沈娘子差点笑出声。浴桶里泡着各种各样的药材，怎么看都像一口加满佐料的锅。

她兑好水温，脱下破破烂烂的衣服泡了进去。起初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她咬牙忍了片刻，疼痛感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