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麦(1 / 2)

梁拾意心境通达之后,于政务也愈发上心起来。

若说从前,梁拾意不过是勉强自己去讨阁臣们的好,以防来日下场凄惨,而现下是真正有了自发进取的意头。

哪怕肚子里的皇帝是假的,但梁拾意想要承担天下之责,努力成长为一个德能配位的太后的心如假包换实打实得真。

于是在政务处理之上,梁拾意不光更认真地去听去学,也开始尝试着主动提出一些看法。

此前圣寿节,朝议自是停了三天,奏报也暂缓递到她这儿来。

初四初五梁拾意才晓得不光这紫禁城初三夜里又风云突变地落了雪,这几日就连好几个已经开春的南方省份也遇见极为罕见的寒潮。

第一批早稻极有可能因这寒潮烂种烂秧,几省的布政司衙门都从谷仓之中划出了一些种粮预备施赈。

梁拾意忽地想起前几日爪哇使者上贡过一种叫“御麦”的作物。

虽万国贡品不乏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但这上贡粮食的还真独这爪哇国使者一份,所以梁拾意记忆尤深。

“上国于我国的恩德恰如天神一般,所以天神赐下这样令土地丰饶的作物,爪哇不敢私藏,特此献给上国。”

那使者把这“御麦”吹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说无论在什么样贫瘠的地里这御麦都能长得起来,而且产量比小麦水稻都要更高。

梁拾意便提了一嘴问有没有可能尝试在受寒的地方试着种一种这叫御麦的作物,如果真像爪哇使者说得那般厉害,指不定也能耐寒。

若能推广播种耐寒的作物,那往后大家岂非就不用再担心这种突如其来猛烈的倒春寒会招致谷物的烂种烂秧。

不过梁拾意刚脱口,就被魏定恒列起一二三来开始反驳。

一、泱泱大晖以农立国太仓栗米丰可持数年,向爪哇这样的弹丸之地取麦种,舍近求远有失国格。

二、更何况爪洼地处东南海域,其气候湿热一年无冬,那种子耐寒几率实在微乎其微。

三、就算倘若真能御寒,目前无论耕种还是施赈的方略乃历朝历代都验证过的可行有效之法,贸然改策风险仍是不可估量......

“魏翰林,怎么你那些学生不够你讲得,别人都没有要事要议了,就听你在这儿长篇大论是吧。”

若非张以斯一言打断,梁拾意说不准会不会还有好些四五六等在后面。

“太后娘娘第一次于朝议之上提出方略,岂非一件要事,为臣子的自要竭力为娘娘辨清利弊,也让娘娘以后提出之前可以更多思多想。”

只是见魏张二人的眼神又产生了一些火药味,多亏户部尚书吕肃出来打圆场道:

“魏阁老张阁老二人皆是好心,但既然太后娘娘问及谷物农作的事,臣恰出身于农又掌户部,不如便由臣下来专为娘娘解惑。

今年雪重,春汛泛洪的概率不少,这几处大堤工部都已派人巡视检修,关于洪灾各省也都做了预案呈上来还请娘娘过目。”

更巧妙地直接过到了下一个话题上。

此后又议了些关于各地惠民药局补充驱寒药材等等事。

待到下议,吕肃果然留了下来,从他口中梁拾意得知原来魏定恒所知亦不甚全,这御麦与西域传入的番麦乃同一种,经过一些试种的确拥有较好的耐旱耐寒耐贫瘠性,产量也高。

“......不过恰如魏阁老所言,我大晖耕种五谷早有定式,倘若真要推行耕种番麦所需耗费的功夫面临的风险,不可谓不小。”

梁拾意在心中一番计较总觉得那好处还是要比不过大,又言:

“哀家瞧历史上的天灾人祸,灾灾落到最后各个都演化成缺粮饥荒,若这御麦番麦真有这些好处,无论推行需要耗多少功夫都是一件应做之利国利民的大事啊。”

却不料从吕肃口中听到一句:“太后娘娘心念万民,所思与白阁老倒颇为相合。”

原来白居岳同吕肃早就考量过此事,大晖各地也都设了试点跟进。

不过全国推行还需暂待一段时日,其一目前仓储余粮丰廪一时无忧,其二新政税法之中划定增设了种植这些新引进作物的田税标准,待改革施行成功再推广种植更为水到渠成。

梁拾意自明白吕肃说她与白居岳相合,是抬举着夸她呢。

白居岳和吕肃早就将什么如何落实何时落实等等方案议定也都试点推行了起来,哪是她这样一个立刻被魏定恒反驳得说不出来话的草草提议可以相提并论的呢。

但梁拾意思及她多多少少也还算是跟白居岳想到了同一处去,更有了些他们所为是的确有利民生有利天下的实感,心中泛起一种喜滋滋的感觉。

飘到口中就化为一种甜丝丝,她又不禁由着自己将记忆中那令她留恋安心的苦添了进去。

最后竟融合成了她每天喝的“安胎药”的味道,苦涩的药味再浓重也遮不住饴糖甜蜜的尾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