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1 / 3)

“先帝遗诏传位于娘娘腹中的嫡长子,未免损伤龙体,娘娘莫跪。”

他在梁拾意身后说道,语气很平却透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梁拾意终于彻底确认这就是她求救过的男人,亦是当朝首辅白居岳。

白居岳没有待梁拾意作出任何反应,便就直接这样架着她强硬地将她拽出屋外。

屋门外,站了两个似是早就安排好的侍女。

见他们出来,立马便从白居岳手中接过梁拾意,一左一右同时锢住她,让梁拾意动弹不得只能立在原地。

而一旁候着的司礼监掌印冯智也不耽搁,轻声一咳四周众人噤声。

冯智展开一卷明黄诏书开始宣读:“奉天承运,大行皇帝诏曰:......”

梁拾意循声望了望去。

那顶着“遗诏”二字的诏书所书甚长,字迹工整印玺完备,一看便知早已备好。

“皇后腹中子乃嫡乃长,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

梁拾意听到此句时不由将手朝自己的小腹抚去,平平坦坦而又空空荡荡。

她想到了满身青斑的杨钧翊,一头撞死的文院使.......

梁拾意攥紧手,终于明白自己腹中大抵根本就没有一个孩子,就像杨钧翊早已死于三日之前。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声地颤抖着流着泪,甚至连抖动的幅度也被身侧的两位侍女限制得极为轻微。

冯智念完诏书,白居岳一抖衣袍前襟跪在了雪中,他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衣袍竟连跪下时也瞧不见褶皱,身形亦如梁拾意初见时那般清瘦挺立,正是那袍上所绣独在青天孤而不群的鹤。

只要瞧见他的身影,其余一切便自然而然地模糊成了衬托他存在的几抹芸芸色彩。

但彼时彼刻梁拾意的心中或顿生孺慕,而如今心中却只余恐惧,彻头彻尾深深的恐惧。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又一声,就像此前“陛下殡天”一般在紫禁城中连绵响起汇成山呼海啸般的巨浪,终于唤得梁拾意又恢复些许神智。

梁拾意恍地忆起,杨钧翊曾说待到正旦之际,要让她随侍伴于他身旁受百官朝贺,那场景大抵也莫若如此了。

可今日是正月初二,正旦已过,她竟是因着他的死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儿在这儿受着万岁千岁。

梁拾意如同一个完完全全的提线木偶。

很快她也终于晓得了自己失声的“真实”原因,原是她为大行皇帝悲伤过度所致。

不过她腹中孕育着新的帝王。

白居岳代诸臣工嘱咐梁拾意还得收敛悲思,无论是大行皇帝的丧仪还是一切政务,自有内阁与司礼监协办,请她务必以护佑龙体为首要之务。

梁拾意受完朝拜便极快地被架去暖阁安心养胎。

但若只是被架来架去,或许梁拾意就这样恍恍惚惚呆呆傻傻得倒也能过得去。

然而当夜,她竟又被送回乾清宫中杨钧翊的住所。

一因这是理应的帝王之所,但新帝尚在她腹中,故而她随帝同居。

二因她为寄托对先帝的哀思,更“自己”要求独居与此。

三.......

屋中的宫人们都退了出去,梁拾意听见床头一声响,这才明白原来那扇暗门从密道内也打得开,只是她不晓得。

脚步声缓慢地踏进屋内到了床前。

龙床之上,床褥自是已经换新,紫檀木上的血迹亦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残留一点余味,可眼前素服的男人身上却似带了股除不掉的血腥。

梁拾意发觉自己方才喝过的安胎药中似乎又多了一味让她动弹不得的。

那一刻,梁拾意开始仇恨起窗外的月光为何要皎洁地照亮一切,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白居岳那一如既往不为所动的面容,又从他眸中的深潭清晰地倒映出她那柔弱无力毫无所用的躯壳。

白居岳触碰她的温度依然是不冷不热得恰好,让她的肌肤瞬时便接受了这温度,而且这一次他不会转瞬即离。

但与那表皮的肌肤相对,梁拾意皮下的五脏六腑所有血肉都无可抑制地蔓延着寒气。

乾清宫的地龙经过一日的燃烧重新热起来,她却觉得自己也快被冻成一具尸体了。

梁拾意想起三姐梁望娣,她在嫁给亲手杀死自己夫婿的弟弟时,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三姐从前最是个张扬的性子,可似乎那之后脸上便木木的。

连每逢年节大家聚在一起,进行捉弄她这个小十二取乐的余兴节目时,三姐也只是呆呆坐在一旁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但很快这个想法竟然破碎了,这具尸体被撕裂而开,她的灵魂灼烧起来。

梁拾意闭上了眼睛,唯有一直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