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翻滚的心焦袭来，让他烦躁地将手里的糯米扔下。她身边带着徐开山和大量的暗哨，徐开山已经接任了督军的位子，在闽南至少有着名义上的话语权了。可就算护卫重重，那地方毕竟战乱动荡……

但若是容儿不肯向他透露，他也没有办法……

他应该做的是相信她，支持她。

“我们要在这里住下。”李弘的下一句话把林茂沣险些吓了个马趴。

他环顾四周，看着杂草长到头顶上的院墙和低矮逼仄的几间瓦房，不由苦心劝说：“四爷，您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这是雷家庄，一个小村子，怎么能住呢？还是往前去泰宁城里找一家客栈……”

“有什么不一样的？这一趟出来是为了办事，又不是真的要游江南。”李弘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林茂沣显然还不大清楚对方的行事风格，好在后头的侍卫们清楚地很，已经找到了一些铁铲帮着整饬院墙了。

李弘带的人不少，甚至带了几车货物，只是他这货车里装着的既不是火药，也不是昂贵的药材，只是一摞又一摞的糯米——没错，还是陈粮。

众人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周围的民宅收拾出来。沿海有战事，百姓们对往来的生面孔已经见怪不怪了，故而他们顺利地多租了几间屋子。

一道一道的命令由李弘身边的那位贴身侍卫传下去。

这个侍卫生的一张老实敦厚的圆脸，若不是亲眼所见，林茂沣还真不敢想象能护卫圣上左右的心腹竟是这般的。只是眼看李弘传下去了六道命令，还从行囊里拿出图纸展开了看，林茂沣才发觉事态严重。

皇上打算做什么？

他站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却不敢离开。他能听懂皇上的命令，但那什么“倒逼他们狗急跳墙露出马脚”之类含糊的说法，却是不知内情的。他恭恭敬敬地站着，直到皇上将手里的舆图交给他。

他吃了一惊。

他又不懂排兵布阵。

“这地方往西有一条古道，你带着人去四周山上守着。”对方吩咐道：“用兵这事儿不是教出来，而是练出来的。你不用怕，拿着图，守好你该守的地方，这不是什么难事。”

林茂沣心口砰砰直跳。

当然不是什么难事，皇上的命令非常清晰而且简单，相比方才皇上下的其他命令，安排在他身上的差事要比其余的侍卫们简单太多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是跟着父亲出入过朝堂的人了，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就辜负了家族的栽培。皇上有那么多得力的人在身边，却来安排他，这是看在长姐的面子上要让他白得一份功。

心思转了几回，他脸上满是感激，恭敬地领了命令。李弘看到他这样兴奋，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你应得的。”他好心地解释：“这件事本是你姐姐那边事先做了准备，咱们才能行动的。这份功绩不能直接记在你姐姐头上，记在你身上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

林茂沣费力地转着脑子：“四爷，我姐姐……她南下将近两个月了，您方才不是还问她去了哪里吗？”

皇上连长姐的行踪都不知道，可见也是顾虑走漏消息没有传信的，又怎么知道长姐做了什么准备？

李弘已转过身去与贴身侍卫安排旁的事，将他扔在身后。

林茂沣讪讪地闭上嘴，将舆图紧紧地抓在手里。

他有了一些大胆的猜测，这让他想起曾经徐大人同他说过的话，徐大人说皇上待长姐的心意不一般。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徐大人说的是场面话，可现在想想……或许这是实话呢？

因为两个人心意相通，即便是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什么，也能互相帮衬。

林茂沣隐隐地生出了几分羡慕。

他今年已有十六岁了。作为世家子弟，又有幸被父亲当做继承人栽培，他的婚事一年前就由族中定下了。他没见过那位出身翰林世家的未婚妻，喜不喜欢更是无从谈起。

但父亲告诫他，世族联姻，不能拿自己的喜好耍性子。

想到这里他心生黯然。宫里的日子比外头难过许多，可长姐还是得到了贵族圈子里罕有的感情。他将来又能否有这样的福气？

***

一如李弘所料，多日后的夜里，周遭的山路上有了动静。

彼时他正在和那位心腹的侍卫钱振荣一同对弈，以此醒神便于守着外头的动向。只可惜钱振荣是个臭棋篓子，下了三回都惨不忍睹。

瞧着面前娱乐体验极差、以至于快要睡着的皇帝，钱振荣小心地提议：“不如，小的给四爷把白日您看过的游记拿来？”

李弘瞥他一眼，摆摆手，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看着面前凌乱的残局，他想起一年前在京中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动荡不安的夜晚，林容派了人去捉拿太后的线人，却还有闲情逸致与他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