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唇舌之争(2 / 2)

拼命给她灌输些往日里她想也不敢想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怕如今听了郑广的这番话她就该羞愤欲死,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无脸见人了。

其实连她自己也未曾料到,曾经她连贾宝玉不小心将她们姊妹的诗文传到外头去都要恼,而今竟能面不改色地看着个陌生男子的衣裳上提着她的字和诗。

还是迎春说的对,生死之外无大事。

那些男子制定来要女子遵守的所谓规矩,其实不过就是他们为了约束控制女子而造出来的牢笼罢了。可女子比男子差什么?凭什么就要老老实实地待在那牢笼里,踏出半步便是不知廉耻,甚至要以死谢罪。

探春自诩豁达,不想平日里竟都害是看不穿。如今在这生死危急关头,方才觉得有几分勘破。

迎春还说,身体性命系上天所赐,来之不易,自当要好生爱惜。故怕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算要舍身取义,那也得是自己掂量好的,自个儿心甘情愿的。怎么能慷他人之慨?叫别人去舍身取义,自己倒龟缩不前?

这话听着都有点大不敬的意思了,可把探春吓坏了,记得当时她忙捂了迎春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可这几日她将这话放在心中一遍一遍偷偷地想,竟越想越觉得有理……

“咳,咳……”突然有人轻咳两声。

探春被打断思绪,霎时回神,却见对面的世子爷正面色不豫地瞪着他。

郑广也是服了,他噼里啪啦丢下那么些狠话,要是换了旁的女子怕是早就要溃不成军了。

谁知这贾探春只是红了红脸,后头却愣起了神儿来,这让他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憋屈得紧。

探春瞧那世子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不禁心中道了声,可惜。

看来她是要辜负二姐姐的好意了。她没能如二姐姐所想的那样,让这儋州世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且瞧如今这样,这世子怕是被他气倒了还差不多。

罢罢罢,看来是天意如此。命中须有此劫,怎么躲也是躲不过的。

既然对这儋州世子没了期盼,探春便也少了些顾忌。

只见她望向那世子爷,十分正色道:“世子不必拿话激我。听二姐姐说儋州民风开放,女子亦有男子的自由。时人或许觉得这是蛮夷之地未受教化,但我却实在心向往之。亦感佩儋州男子之胸襟,并不因着自己狭隘的喜恶而给女子戴枷上锁。”

“我们中原文化固有其精华,但却也有其糟粕。世子方才的那一番话,若是出于本心,那便只能说明世子爷已被这中原文化的糟粕迷了心窍,连儋州男子那难得的胸襟都给弄丢了,实在叫人痛惜得紧。”

那郑广一听这番厉害的话,立时剑眉倒竖,双手在案上不自觉地紧攥成拳。若不是顾及着对面坐的是一介女流,恐怕他早就要动手了。

可探春已然接受了自己要嫁去绵罗的命运,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此时哪还有什么可怕的?是以她不管郑广是何脸色,只自顾地说:“方才世子言语间似乎指责我弃绵罗而择儋州是不忠义之举。”

“可世子在今日赴约之前,定以全然了解过这代嫁之事的来龙去脉。那么世子就该明白,真正不义的是那隐瞒真相、祸水东引的人家,还有那将女子视为菜肉分而食之的绵罗。”

“且子民固然该忠于国,可国若对民不义,又如何能强求这个忠字呢?”

郑广听得目瞪口呆,他知道探春这话是意有所指——皇家隐瞒棉罗的真实景况,将本朝女子半哄半骗地送过去和亲,实在称不上是仁义之举。这种情况下又有何立场要求被送去的女子要毫无怨言地忠呢?

这贾探春真是疯了,这种胆大包天的话都敢说,郑广有些被她惊住了,一时也忘了生气,忙道“慎言!”。

这话他听了去没什么。他自问磊落绝不会拿这个去做文章,但他担心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