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怪人(2 / 3)

又去看月亮:“现在说吧,有何要事见朕?”

进忠方才那些受宠若惊顷刻间散去了,好像已经看见了他不在的时候,吴泠就如同今日对他这样接见朝臣,她也会请他们进门用膳吗?

他如同被戴了绿帽子,升起怒气,强忍住了:“回陛下,微臣无事,只是听说有逆臣毒害陛下,想来亲自给陛下请安。”说完,认真地等待着她的说辞,再决定要不要生气。

吴泠心中一动,觉得情况还不算糟糕,摸着金簪上的花朵,感觉到安全,却又暗自恼恨自己不记教训,轻易相信他的话。她不再看月亮了,淡淡地哦了一声,说:“所以,你就为这等小事擅离职守?”

进忠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百般滋味,走上前去,看着她的眼睛,沉着声,想质问她:“小事情?你觉得你被人下毒对我来说是小事情?!”

话没说出口,就见她看着月亮怅惘地说:“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弦月,才不过六年而已,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按着原计划演下去。

两年来,他每日都感觉有万语千言想告诉她,如今见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听她这话如此感慨迷茫,十分情绪去了八分,想起初见她时的模样,再说不出什么带情绪的话了。

他蹲下身,摁住了斗篷的下摆不让风进去。

吴泠低下头时,两人目光交汇,她挪了挪腿说:“坐吧。”进忠现在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面向她坐下,他们靠的那么近,进忠又不确定了。

吴泠不再倚靠栏杆,直起身来,把手放在腿上,很乖巧的样子,对他说:“抱抱我吧。”是很亲密的话,但如果不是她微微红了脸,只听语气,这句话和“今天吃什么”这种话差距不大。

进忠看着她的时候,她垂下了头,没有和他对视。他很想,但还是摸了摸衣裳说:“臣的衣裳寒透了,改天吧,改天。”

这种事还带延期支付的?!

吴泠本来想的好好的,先装冷淡,再主动,就会显得主动是隐忍不住的真情流露,没想到突生波澜,越看越像约饭,而且还是上司想潜规则下属,对方誓死不从却又不得不敷衍她那种微妙的约饭。

不愿意就拒绝,这算什么?虚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吴泠看不懂,猜不透,她活在人世上,却好像和这个世界永远隔着一层什么,从来没明白过这世上的人,怎么可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怎么可以时冷时热、时善时恶?她看不透别人,也看不透自己,她看着世界,总是心生恐惧,进而产生畏惧,再由畏惧到厌恶抵触。

她转过身去,留给进忠一个冷漠的后背,双臂叠在一起放在栏杆上,下巴搁上手臂去,心灰意冷,语气有点哭腔,又像是赌气:“不愿意算了!”

进忠听出来了,着急的来回走着,好像热火上的蚂蚁,很快把心一横,自解了衣扣,想上前去隔着斗篷从背后抱住她,没料到刚碰到她的斗篷,她就猝然回身,随即他就看到眼前出现一支金簪,簪尖正对着他。

他忙给她拉合斗篷,不让风吹进去,自己冻得声音发抖,却说:“戒指呢?”

这是吴泠没想到的,她深深地凝视着他,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虚情假意,但是没有。她把手从他解开的衣裳里伸进去,隔着中衣拥住了他,声音低低的:“收起来了。”

又含上一点怅惘,意味深长:“要是人能像东西一样,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就好了。”

她的言外之意,他听明白了,他觉得身体暖回来了,隔着斗篷抱住她起身往屋里去,冬日的夜风像刀子一样,简直要人老命。他用脚开了门,又用脚把门关上,把她放在坐榻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回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想让谁在哪里,他就得在哪里。”

他听到怀里轻轻的嗤笑声,然后传来声音,似乎委屈极了,有点哭腔:“天下之主又怎样?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没意思,不如就让他走。”

进忠正要表白心意,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衣衫,她哭了。他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陛下,陛下?不哭了,不哭了。”像是在哄一个没吃到糖的小女孩。

吴泠告诉自己,她并不是真的想哭,她不是软弱,这只是演戏,既然是演戏,那当然要敬业。她懂得怎样让人怜惜,不是声嘶力竭的控诉,而是隐忍克制却难以自持的哭诉。

她语气哽咽,一字一字地说着,吐字清晰,带着无限惶恐和自怜,把每一个字都说到他心里去,“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不像他们……好害怕被骗……”

言语是很普通的,甚至有点没逻辑,叫人抓不住重点,进忠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你走了,我很害怕”,也可以是“我很害怕,你为什么要走”,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极具杀伤力。

他能想象她此刻流泪伤心的神情,也能想象她那样多思多虑的性格,是怎样因为勉强和那些为官多年的朝臣明争暗斗而忧虑伤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