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七)(2 / 2)

向晚依旧撑着窗台,没有动。

时间仿佛静止。

那人从树后慢慢伸出头,只看到画栋灯窗,当中圈着一个丽影,轮廓朦胧而静谧。过了一会儿,他终究是走了出来。

向晚愣了愣:“沈清?你醒了么?”又向四周一看,“快下雨了,你还站在外面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小雨滴滴答答打在树叶上,转眼就变成沙拉拉的暴响,整个世界被腾起的白色水雾弥漫。

狂风卷过,树影在这疯狂的乐章下摇晃急颤,宛若妖魔。

冰凉的雨丝飘过脸颊,花向晚才如梦初醒,“哐当”一声关上窗。

沈清:“……”

几秒钟之后——或许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那扇雕花窗又被人一把拉开,少女的声音隔着不断冲刷的雨幕传出来,十分缥缈:“你进来不?”

沈清先是一惊,随即道:“我就不进去了,会弄湿屋子。你快回去擦,小心着凉。”

向晚“啧”了一声,扯下桌布撑在头顶,麻利儿往下一跳,落地时身子微微一沉,倏然冲到他面前。

一片阴影罩住了头顶,隔绝雨势。沈清怔怔地望着身边之人,觉得这块桌布不大像桌布,而是为他们撑起一方小天地的仙器。雨水也不再是雨水,而是能把他的心浸得软软的老陈醋。

“磨磨唧唧什么!再不快点就自己淋着!”

“哦,哦!”沈清连忙把桌布接过,重心轻悄悄地往她那边偏了一些。

两个人一溜小跑,等翻进屋里桌布已经透湿,不得不揉成一团丢到角落。向晚被沈清高大的身躯护着,只有裙摆和袖口沾湿了,沈清站立之处却很快汇成涓涓溪流,堆成一个小水泊。

“稍等,我让人取毛巾和一套干净衣服来。”向晚说,“是我哥穿过的,你先将就一下。”

“好的,多谢姑娘。”他拘谨地站在窗旁,打量着属于少女的舒适空间。

一炷香后,二人各自换了衣裳,沈清再次回来道谢。

花向晚穿上一件樱粉色散花裙,挽发薄胭,摆手的动作却很大气:“小事一桩。待会从仓库拿一点莫测果回去,驱寒镇邪,包治百病,就是口感奇特了些,你可能吃不习惯。”

“有多奇特?”见她说那句话时眉尖微挑,意味不明,沈清不由追问。

“时而酸,时而苦,时而甜。”

沈清便也笑了:“沧阳的药理真是博大精深。”

他盯着向晚的面容开始愣神,那笑意虽只在嘴角停留了一瞬,却化作眼底柔和的星光,暖到溺人。

橙色的灯火下,气氛逐渐升温,烛焰在身旁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向晚:“你……”

沈清:“你……”

两个人同时收声,她看到沈清的眸中慢慢被唤起了什么,似欣喜,似希冀,闪耀着异常美丽的光彩。

一句话硬生生地转换了三口气:“你看我——我桌上这盆花——是不是很不错?”

她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你个白痴到底在说什么?

瞥见她抽搐的嘴角,沈清忍笑忍得很艰难,好一会儿方点点头:“亭亭玉立。”

“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了!”向晚大度地说。

“那……那就多谢姑娘。”他看着怀里忽然多出来的一盆花,表情无奈。

“沈公子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想问问姑娘的伤势,并为今日的冒犯向姑娘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沈清心虚地摸摸鼻子,避开目光。叹了口气,又道,“方才在窗外犹豫良久,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让姑娘消气。”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向晚挑着眉毛,不怀好意,“口头道歉是没有用的,要夜里做噩梦,心想事不成,麻筋撞到桌子角,修行卡在最后一关等等才是最有诚意的道歉。”

“这样你就不生气了吗?”沈清挺困惑挺为难的。

“不知道呀,等你倒了霉我们再聊?”

一阵甬长的沉默,沈清看上去还是没有明白。

“姑娘知道,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向来不可单纯地用友好或敌对来概括,我们的立场注定了不会总是一样。”沈清缓缓道,“但我真心不想与姑娘成为敌人,不如姑娘再扇我一扇子,或者让花二公子再扇我一扇子也行,除此之外,我委实想不出别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