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沟(六)(2 / 2)

双眼。

但是——咦?怎么没有鞭笞声?手感也不太对?

空气突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难得集中起来,古怪地定在一处。原本柔韧的长鞭,居然变成了幽光粼粼的冰镇棍子,棍身还保持着它将抽未抽时的扭曲模样。

而把它们弄成这样的人,现在拍着胸脯,一脸后怕。

“你!”逐水二人悲愤难言,扔掉形象滑稽的武器,就要用手拿她。

晴朗大喊一声,念五字真诀:“碰我就被冻!”

四只手硬生生地与她隔了一层空气,不敢再向前。

晴朗耸耸肩,主动跳开三步的距离:“这一招叫做‘欺君’,顾名思义,就是‘欺负你’的意思。”

此时林恢已经打完,神情淡然地走过来,站在晴朗身侧。

“完了完了,只顾着瞧热闹去了!”赵依然一拍额头,“臭小子,你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恢乍一见这位精神矍铄的寿星公用两根手指将八字须尖夹至脸侧,着实讶异,却礼貌地答着:“晚辈新练就一道符,名唤‘醉景千重’,中符之人如同醉酒,行动不由自主,下一次进攻时,便会使用最不想用的招数。”

逍遥门擅阵法,追逃之时,最不想用的招数自是“展云旗”阵。落入此阵之人,身子轻若鸿毛,漂浮于半空中。他们自己虽还有办法移动,但比脚踏实地时不知慢了多少,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孙襄的背影消失于视野。

“臭小子!你竟然这么对待我那些可爱的弟子们!”赵依然怒得脸脖通红,转而又来找晴朗麻烦,哼哼着,“到底是晴朗教出来的,就会使损招!”

如果说赵依然方才是佯怒,林恢听闻此言就是真怒了,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三秒,白瓷一般的脸严肃凌然,漆黑的瞳孔如凝严冰:“老前辈,若您觉得晚辈胜之不武,不如挑出一位逍遥门子弟与晚辈单打独斗!”

赵依然咳了一声,拿出老江湖的样子,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呐,学了武功是为了惩恶扬善,不是为了争勇斗狠。”

晴朗一只手搭在赵依然的肩膀上,顶着小姑娘的面皮,也开始老气横秋:“开明点儿,年轻人嘛,当然要朝气蓬勃,哪那么多规矩。”

“朝气个屁!你家那两个小子是出了名的……”赵依然说到此处一顿,眉心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总之都是被你纵的!哪像我派弟子,可乖着呢!”

“我纵他们什么了?”不用打架时,晴朗又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迷离的双眼总也睁不开,“他们在不断的斗争中获得进步,提高了应变能力,吵完以后还身心舒畅,个中好处数也数不清。”

“只有你这个看热闹的感到身心舒畅吧!”赵依然鄙夷道,“谁要是你的弟子,真是太可怜了!”

“你这种挑拨师徒关系的方法特别拙劣。”晴朗慢条斯理地回答,“前回的华松弟子大会,我家小恢可是站到最后的。可见本人教导有方,并不负平生所学。”

“他拜你为师之前也是站到最后的!”

赵依然跟她打着嘴仗,却不知怎么的感到凄然萧瑟漫上来,难以言表。

轮回引针对的是人心,他出不来,是因为心中有着诸多挂念;而她一进去,所有的幻景皆变成虚无,好像心里空落落的,无悲无喜,不知暖、不知寒。她的眼睛总是掩盖在或懒散或迷蒙,或者走神发呆的模样下,仔细看时,却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这个人放纵自己的徒弟,与其说是有独特的教导方法,不如说她根本不在乎,也不懂得如何去引导师兄弟间的关系。

赵依然还记得她孤身一人去逍遥门救他,明知可能陷在阵里,却只带了那把蓝色的剑在身边,可谓轻装简从。

那把剑叫做“画骨”。赵依然一面吐槽着“要削掉人家的骨头还讲得这么文雅”,一面把欠她的路费还上。

晴朗却说:“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

晴朗手掌一翻,冰冷的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湖光潋滟的颜色,如同流水缓缓地淌过山石。然后剑锋下压,手腕勾转,一个人的轮廓跃然于沙地之上,却没有五官。

“画人画皮难画骨。”

赵依然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冷漠。画是最能够表达思念的东西。画中人长发如瀑,衣袂翩翩,踏着炫目的剑诀,仿佛是不经意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你心中有谁?

你丢掉了什么,才让梦境空虚一片?

你要把谁的骨血和意志带上,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