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大狗一尾巴扫落了矮几上摆放的瓶瓶罐罐,伴随着瓷器此起彼伏的脆响,老大夫颤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

大狗的后腿已经扭曲得变了型,又肿又涨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边嚎叫,一边接连咬伤了好几个人。血流到那紫衣华贵的公子的脚边时,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狗,蹙着眉头心疼地叫唤:

“你们轻点,慢点,别按疼了我的宝贝。”

此人名叫陈歇,是福州城有名的纨绔,地方大员珍视的嫡幼子,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仗着有个当官的老爹做净了荒唐的事情。他总牵着一黄一黑两条花背大狼狗,不论什么时候身后都跟着群嚣张跋扈的恶奴。

一日他家黄狗挣脱了束绳,去咬一只不长眼的野猫,恰好惊扰了路过送货的马匹,一蹶蹄子正好踩在了他爱犬的后腿上。他命人杀了这只该死的猫,又一剑刺死了马,接着就抱着呜呜咽咽的大狗去找大夫。

大夫看着发狂的大狗叫苦不迭,实在没胆子去捡那地上摔碎的药罐:“我这……唉哟,公子,我这医馆自开张以来向来只医人,哪里会看什么大狗啊?您可莫要再难为小民了……”

“废话这么多,”陈歇掏掏耳朵,表情倨傲且不耐,“再啰嗦一句,我就给你这架子上晾晒的玩意儿全丢出去。”

大夫惊慌失色地摆手,涨成猪肝色的一张脸上写满了肉痛,“丢不得呀……唉哟……那些都是上好的草药……”

他知道这是福州城出了名的小霸王,不是出没在赌场酒楼就是烟花柳巷,被他招惹上的人总是没个好下场,却又顾忌着他爹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来医馆看病的人纷纷低头,怕触了这祖宗的逆鳞,不敢多言一句。大夫自认倒霉,他行医多年,从没治过这种凶猛的恶犬,那狗嘴大得像是能把他胳膊吞掉一个去,叫一声令人胆颤魂飞。

陈歇笑眯眯地看着老大夫抖如筛糠的腿,这也不是个他能得罪得起的人。大夫咬咬牙,面如土灰地朝前去了一步,准备把这狗死马当活马医了,忽然间,人群中传出个不和谐的声音。

“自古往今,医馆历来是给老百姓看病的地方,而不是纵容阿猫阿狗于此撒泼闹事。”

众人闻言都往声源处望去,一双双瞪大的眼,想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是谁。

出声之人是位女子,穿着绣有仕女图的旗服褂裙,垂着小铃铛的丝络随走动若隐若现,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上,两弯柳眉正微蹙着,分明是个弱柳扶风的姑娘。

她开口,语气带着股与面容不符的凌厉:“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公子罔顾王法,心安理得纵狗行凶。不知在你心中,将公道置于何处?”

陈歇本欲发火,但在看清那姑娘清丽的容颜后,硬是将气焰捺下了几分。

“在这福州地界爷我即是王法,”他笑眯眯地坐下来,背靠高椅翘起了二郎腿,“说理?行啊,你看看在座的各位哪个敢同你一起说?”

“公子此言差矣。”

她却是无畏无惧,目光如刃,霍霍地盯着他。

“有道是刑起于兵,法源于礼。律法的存在就是用以约束恶人行径,保障好人安全,维护百姓的生活秩序,自由及利益。每一条都是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商议,再交于律例馆审批。修订、整改,最终呈于御前。陛下御玺盖章,方可产生效益。”

她一字一顿慢慢地说,嗓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婉无力,反倒字字铿锵,声声如碎玉。

“法律向来只属于国家,而不属于某人。如今到公子这儿,竟是越俎代庖,让其成了你一人独享的特例。你此话说的,是否,有失偏颇?”

陈歇微勾嘴角,身体朝前倾了倾,眼底是漫不经心的轻视和睥睨,“你这丫头伶牙俐嘴,小爷我懒得跟你说道。”

身后的家奴见公子失了脸,面露凶光地想去抓她,被陈歇一个手势止住了。

她望着那朝前涌动的恶仆,不露声色地朝门那边后退了点,脸上依旧挂着冷静的笑,“不说道,公子莫非打算动手不成?”

“是呀,以往敢这么和爷说话的人,早就被爷丢进南台桥下喂鱼了。”陈歇抵着下巴,眯起眼笑,“但念在你长得标致的份儿上,本公子愿给姑娘几分薄面。”

他斜睨了一眼那打着哆嗦的老人,又淡淡将视线投向她,眼角含着暧昧的笑意,“不知小娘子腰软几许?足下金莲几寸?你若能叫声陈大官人,我便饶了这大夫。”

这不要脸的劲儿真是跟之前瑟吉有的一拼。

来到这古代那么久,余鲤跟人对话时,总是习惯性地不自觉整起那套文绉绉,殊不知有些人根本就不配。

余鲤翻了个白眼,索性装也不装了,“你在狗叫什么?你爹我有点耳背。”

“你……”

她呸了一声,陈歇的表情已有些挂不住了,恶奴们又朝她汇聚过来,余鲤二话不说直接夺门而逃,“好话说不通非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