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拆纱布的那一日,裘克看见自己的脸上多了块大疤,沿着眼角延伸了半张脸,像被老鼠啃食的腐肉。这块疤让他整张脸都变得陌生了起来。他盯着它,瞧了又瞧,最后尖叫一声摔碎了镜子。

可生活还得继续。

团长会告诉他马戏团不收废物,裘克需要有留下来的价值,这些道理他并不是不懂。于是在伤势恢复后,他就被分配给一位新晋的魔术师打下手,为了防止吓哭孩子必须戴面具。此时距嘉年华开始还剩不到几天。

裘克躺在道具床上,魔术师用几截箱子把他身体的不同部位盖住。魔术师说,箱子之间是有机关的,裘克需要碰到指定的地方打开它,然后把腿或者手抽出来缩到前一个箱子里,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进行。

魔术师会一截一截地锯开箱子,慢慢将气氛引领至高潮,当所有人都在为舞台上那个戴着面具的助手提心吊胆时,裘克再完整地出现在观众面前,收获底下不绝于耳的掌声与赞叹。

一个完美的魔术骗局。

恍惚中裘克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曾经还是台柱的风光时期。放眼望去,台下总是座无虚席的,表演结束后他能收到不少花。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招小孩的喜欢,一群小萝卜头围着他转,用稚嫩的声音问小丑先生干嘛老垮着一张脸。

已经有人上去问魔术师要签名了。

裘克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原来喧嚣从来都不是属于他。

而与此相对,瑟吉依旧神经质得有些不正常。

在余鲤最后一次探望裘克回来后,瑟吉再没给她去医院的机会了,他限制她的自由,明例禁止她外出,只要她消失在他视野范围外就会没来由地暴躁和骂人。

“你要去哪?”这是他说的最多的话。

另外一句是,“又要去那个瞎子那吗?”

这些都发生在裘克的纱布拆开之前。

余鲤觉得自己需要和裘克见一面,可惜从来没有过合适的契机,瑟吉总像狼盯着肉一样地盯着她。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让裘克自己发现真相上。

难的是裘克却一次也没有找过娜塔莉。

余鲤又开始焦躁了。

“再在我眼前乱晃我就要把你锁起来了,亲爱的。”瑟吉放下手中的报纸,微抬起下巴冷漠地打量她,眼底一片疏离的笑意,“我该怎么形容你现在的样子呢?活像只……焦头烂额的苍蝇。真狼狈啊。”

“闭嘴。”余鲤连个白眼都懒得对他翻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小姐。”瑟吉嗤笑了声,一步步朝她走近,“你离开那天,我少了一笔钱,整整十万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亲爱的,你这是在犯罪。”

他压在她耳畔用最恶劣的语气开口:“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把你送进去。”

余鲤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被对方威胁的言论影响,“你有什么证据是我偷的?我还能说这是你承诺付给我的分手费呢。警察会理你的一面之词吗?”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这笔钱的去处。”瑟吉微眯起双眼,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让我猜猜,你又给自己买了什么?项链耳环?或者戒指大衣?噢,都不是,你居然拿情夫的钱去给某个瞎子治眼睛。真是可笑。”

“情夫?”她厌恶地皱起脸,“你也配?”

“天呐,又有人理所当然地把她推出我情人的范畴了。”他夸张地捧着胸口,眉毛不可置信地往上扬,“当初可是你死皮赖脸缠上我的。”

“跟着一个赚不到钱供你挥霍的过气演员有什么意思?我印象中的你可从来不会这么做。什么爱情使人改变?别跟我说这种话了,你简直比过去还要让人恶心——”

瑟吉的话音戛然而止。

清脆的巴掌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响起,瑟吉阴阳怪气的浮夸话语在一瞬间消失,气氛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瑟吉捂着被打偏的那半张脸,失神地凝视着那与他相隔不远的金发女人。她面色淡漠,神情夹杂着些他也看不懂的东西。

良久,他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亲爱的。”他说,“我放弃了。”

“我不会再限制你了。”他的头转了过来,表情如一潭死水般灰败而平静。

“我想她再也回不来了。”

***

月亮河联动前三天。

喧嚣马戏团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彩排,完全复刻公园里的舞台,精细到每个演员该从什么地方上场。这是一场演习,具有特殊意义的暖身运动。团长请了月亮河那边的联动方来看。

先上场的是美艳的驯兽师,牵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鞭子刚一甩到地上,蹲在她脚边的大猫就迈着优雅的步伐从那些火圈中一个个窜过去,火焰好几次差点烧着它尾巴毛。

足够惊险,观众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