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西，楼仙庭。

楼仙庭有个特色，就是每逢周一三五的晚上八点之后，凡是在二楼贵宾间吃饭的客人，都可以花上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点一出评剧。

这儿本是由明清时期的一处戏园子改造来的，只有两层，一楼正东方有个大戏台，如今由林城一个非常有名的戏班子坐台，今天晚上婉欣和林敬凡吃到一半儿，听到外面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也不知是哪个包间里豪横的客人，点了一出《杜十娘》。

婉欣侧耳听了半晌，感叹道，“你说这杜十娘傻不傻，那百宝箱沉了也就沉了，还要把自己的命赔上，真是不值。”

林敬凡早就停了筷子，本来也正透过窗看向戏台，听婉欣在一旁说话，停了片刻，才回道，“这都是由故事改编出来的，又不是真的。”

婉欣一笑，“也是，现实中谁会这么傻。”

林敬凡这才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

她突然没了嬉笑的神色，对着林敬凡，放轻了声音说道，“敬凡，我打算再换个地方生活。”

他看了她好半晌，才问道，“原因呢？”

她故作轻松道，“房东的侄子回国，想要收回房子做生意，我想了想，原本咖啡店就是我一时兴起开起来的，现在兴致也被耗的差不多了，林城这个地方，我也呆够了，所以想再换个地方。”

林敬凡跟着点点头，“嗯”了一声，“也好，那我这两天就跟医院递交辞职信……”

“这次你不用跟着我了，”婉欣打断他，“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相信，”林敬凡不假思索的说，“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依你，这件事情不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应该听我的。”

“我还是你的姐姐呢，难道不应该是你听我的吗？”

这话一出口，林敬凡脸色立刻白了，他看向她。

她眼中是毫不退让的神色，锋芒毕露，一点没有平日里的温和模样，那表情，也似乎丝毫没有为方才说出的这句话感到愧疚的意思。

是啊，她就是这样，狠起心肠来，真是有够无情。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林敬凡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我只是从小寄养在那儿而已。”

外面的戏唱完了，一楼大厅内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掌声，掌声过后，世界突然全部安静下来。

包间里的两个人无声对视着，谁都没有退让。

在这静默的片刻，他们都重新的审视着对方，有时候真是奇怪，面对明明很熟悉的人，一旦你静下心来仔仔细细看过去，过上那么一会儿，竟然会产生一种陌生的错觉，就好像你盯着一个字看得久了，就会在恍惚中的某一刻，觉得不再认识这个字了，会怀疑它真的是这么写的吗？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

这不单单是对对方的怀疑，更是对自己的怀疑。

因为任何人的意志，都不是永远的坚不可摧。

到了最后还是他狼狈的瞥开了眼，认输了一般，沉默着不愿意说话。

他知道，又是她赢了。

婉欣的声音慢慢响起，平稳的无丁点起伏，“我明白你担心我，所以我保证，只要等我安顿下来，我一定第一个联系你。”

要是只听这话，一定会觉得他被她万分重视着，可他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让他靠近过半分。

她还在劝慰着他，“敬凡，你这么优秀，不应该因为我，被困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你有更高、更好的平台可以发展。”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话被噎在那里，又被咽了下去。

“敬凡……”

林敬凡重又抬起眼，泛着红的眼眶让她一愣。

他的声音那么低，低到像是在发誓一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我说过，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