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天规规矩矩的城市，到了夜晚，就开始变得绚丽模糊，有些边缘和界限就开始暧昧不明，城市是这个样子，人也是这个样子，一成不变多无趣，人总得有个空隙让自己喘口气。

婉欣住在市中心一栋年代有些久远的四合院儿内，小胡同曲曲折折很难走，车是开不进去的，林敬凡只把她送到了胡同口，停好车，跟着婉欣一起下车，准备将她送进去。

婉欣立在胡同口，却没有往里走的意思，“不用了，就送我到这儿吧。”

林敬凡看了看天色，“有点晚了，我不放心，还是送你进去吧。”

婉欣语气虽然温和，但话里却仍旧拒绝道，“这里以前可是公安厅的家属院儿，整个林城恐怕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四周都有监控，你别看里面巷子深，一个巷口只怕有四个摄像头都不止，你担心什么。”

林敬凡的脸在月色和灯光下有些恍惚，他的笑浮脸上，也有些恍惚，他说，“婉欣，你今天怎么了？”

婉欣声音一顿，反问道，“我怎么了？”

“对，你怎么了？”林敬凡盯住她，目光带了些探究，“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她顶着林敬凡的目光，不闪不避，微微笑了下，慢慢说道，“敬凡，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对你说了，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感激你。”

老旧的住宅区密度小，半天也没有一两个人经过，四下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对面之人略带不稳的呼吸声。

林敬凡突然一哂，仿佛感慨仿佛自嘲，“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从来没要你感激……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

她唇角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再说出来拒绝的话，转身往胡同里走去。

林敬凡慢了几秒，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进了四合院儿，无情的关上门，连句“再见”或者“晚安”都不愿意跟他说。

他闭上眼，仰头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出去。

不远处传来犬吠，不知是谁家养的狗狗在不知疲倦的叫嚷着，不一会儿，就联动了整个胡同里的狗狗此起彼伏的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似在开联欢party。

林敬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仰头兀自看了一会儿月色，然后慢慢往外走去。

直到人消失在了黑暗中，方才那无情关上的大门才又重新打开。

婉欣默然的站在门后，看到门外已然没了之前的身影，静默了一会儿，才又把大门重新轻轻关上。

她站在四合院儿内，就着屋内的亮光，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名片。

漆黑的底色，烫金的字体，上面工工整整的印着那个人的名字。

“宋世诚。”

她慢慢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一字一字，仿佛刚会认字的孩子一样，认真而郑重。

名片上的烫金字在光亮下反着粼粼的光，好似波动的湖面。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名片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四合院儿内的垃圾桶里，毫无留恋的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