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开机后,正值夏至农忙时刻,今天要拍的是一场大戏。青年时期的许爷爷许青慈与许奶奶一起收割粮食,在回家的路上,拉车的牛踩到松动的山石,不小心滚落卡进道缝里,许青慈和附近村民为救公家的牛,奋不顾身翻下山道,一起用背地将牛顶上来救回。

炎热的天气,户外的山里并没有因为到处都是石山和田地而凉快几分,好端端坐着不动的人都能汗流浃背,更何况还要和真牛演对手戏的张岭歌和群演们。

镜头前的张岭歌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头皮上,灰头土脸的,仿佛他就是当年那个被一头牛累得吐血的许青慈。张岭歌咬着牙用自己的背顶住牛肚子,旁边是2个同样形容狼狈的村民演员。虽然剧组做好了保障,演员们并没有真的承受牛的全部重量,但是要演的逼着,必定也是需要压迫才能演出效果,所以张岭歌的挣扎并不是仅仅演出来的,而是真的被牛压得很吃力。

演员们化了灰妆的脸在阳光下晒得黑红黑红的,牛的四肢虽然被绳子拉着,却也还是胡乱扑腾,给演员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可是没有一个演员放弃说要更改拍摄方案。僵持之间牛在激动之下吼叫着拉出了几坨粪便,臭烘烘的现场没有人慌乱,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吵声怕影响正在卖力表演的演员。

镜头过了一遍又一遍,当张岭歌终于得令可以吐血的时候,整个人近乎虚脱,身体都开始发软发虚。下了场,所有人都为张岭歌和群演鼓掌,包括许鱼。

许鱼觉得,自己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才算了解了“演员”这个词的含义。

原来演员的魅力,可以如此动人心魄,那股为了公家财产不惜以命相搏的勇气和坚韧,在张岭歌和几位群演的身上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导演喊“CUT,过”的时候,张岭歌其实已经听不清导演的声音了,是助理过来扶自己,才知道终于结束了。这场戏,比在其他剧组被人爆打还要累。此时的张岭歌已经顾不得一身的汗臭加牛粪味了,下了场躺在椅子上近半个小时才缓过来,起身回房间洗澡。

晚上没有张岭歌的戏份,农村的夜晚很静谧,只听得见虫鸣的声音,抬头便是满眼繁星。休息过后的张岭歌出门散步的时候没有叫上小助理,随便找了条巷子便走了进去。

走到河边,看到几个同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在那里拍拍照照,便再往里走了走,结果看见许鱼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大晚上的,这个女人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没有护栏的河边,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漫天星光下,河边周围几户人家的灯光映在她的身上,有些许朦胧,她用手撑着下巴,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河面一眨不眨,张岭歌看不懂她的情绪,但大抵能感觉得出来,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张岭歌站在许鱼的身后,犹豫着,是否要过去。

许鱼忽然像是有所感应,回头便看见身后的张岭歌,有点惊讶,但也很快便笑了笑,就算是打招呼了。张岭歌愣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他就是突然想和她说说话。

“听导演说,这个故事是根据你爷爷奶奶的真实经历改编的。”

许鱼点了点头,“是”。

“那么说,我还挺符合你爷爷的形象的。”

许鱼想也没想,回“是”。

身旁的张岭歌突然笑出了声,许鱼皱了皱眉头,才反应过来,“在这占我便宜?”

张岭歌看着眼前明明皱着眉,而眼睛里却星光点点的许鱼,再次笑了笑,“不是,我只是有点开心而已”。

许鱼便不再说话,继续发呆看着河面,感受着这夜晚的美好。轻风吹来,许鱼闻到了河水的味道,还有周围水草上清冷的味道。

张岭歌看着许鱼,“我曾在一个剧组里演过一次佛门弟子,所以也学习了不少佛文化,佛总说人生苦厄,七情六欲样样皆是苦难,渡过了方能修得圆满。”

张岭歌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许是夜色撩人,在这朦胧的月光里,许鱼看着他,竟懂了他的意思,若爷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真的得到了圆满,那该多好。

许鱼觉得自己心底深处的疼痛忽然之间就消散了不少。爷爷奶奶一直是许家的痛,当年爷爷回来的时候,许鱼已经6岁。小时候奶奶为了让爷爷能更清晰的回忆起从前,便经常和爷爷讲他们从前的故事,而许鱼时常陪在爷爷身边一起听,所以许鱼对爷爷奶奶那刻骨铭心的爱恋和遗憾是从小便耳濡目染。后来爷爷虽然再也没有发过病,但还是会时常因为想起当年母亲的离去而痛哭流涕,而爷爷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就在爷爷回来的第8年,那年许鱼14岁,在一个宁静的清晨,爷爷再也没有醒过来。就在爷爷丧礼办完的第二周,许鱼的奶奶也走了,两个受尽磨难却又至死不渝的灵魂,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形影不离了。

许鱼抬头看着张岭歌,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庞,非常认真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那么用心地演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