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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入之后,酉正时分。

厨房已排好宴,老夫人着人来请,心与故意磨了一阵,方才同换好衣裳的指挥官一道步入花厅。

时候刚好,不早也不晚。

再早些,容易被爱子情深的老夫人拉着说话,多说多错;再晚点,但凡一桌坐齐,剩下的哪怕呼吸都惹人注目。

小厮提着灯走在前头,粗使仆役打起防风的纱帘,心与抬眼,就见老夫人安坐尊位,大少爷及夫人侍候在侧,后者也不知说了什么,把老夫人哄得开怀大笑,红光满面。

“老夫人乃商贾之女出身,天资聪颖,自幼跟在父兄身边学做生意,从不显山露水,听说嫁到祝府后,也一直相夫教子。祝家老爷发迹后,忙于生意,她便将织坊收过来亲自打理,其间跟着织娘绣娘们苦学,各类皆有涉猎,可称精通。前些年祝老爷中风去世后,生意也由老夫人接掌,如今整个祝府明面上几个少爷夫人分管,实际上当家的还是她。”

耳畔响起银杏的话,心与敬畏地多看了一眼,那气度雍容自恃威严的老人,与公堂上对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哭哭啼啼,可是两般模样。

趁筵席上的人还未留意到他们,心与将目光往旁边挪了一分。

“大少夫人宜玟,出身书香世家,祖上曾为官,家中底蕴不凡,因是姨娘的女儿,这才下嫁祝家。老夫人高看一眼,把她当宝贝似的,内院上下都归她管。”

宜玟若有所感,余光扫了一眼翠帘晃动处,正默记履历的心与赶紧低下头。她当这女人识趣,知道在她面前不可比,自低三分,顿时很受用,又笑嘻嘻地与老夫人打趣起来。

用银杏的话来讲,大少夫人自诩身份,看着浑身无刺,亲和有礼,实际上浑身都是刺,最不好相与。除了老夫人,她看家里所有人都不顺眼,不过只要顺着她的规则做事,自认低一头,她寻常不会为难。

祝云海的目光紧随其后,第一眼便瞧见了华服锦衣的心与,捏酒杯的手顿时一僵。

初见时,那女人昏死在草丛里,嫁衣如火肤白如雪,好比三月的樱桃,约莫是这一年干活多,日日往毒太阳下钻,身体健达,肌肤却烧成了小麦,他偏巧是看过了洛阳城里敷粉的“鬼”,骤然一见这旷野般的脱俗,就好比吃够了蜜枣,换一颗陈皮话梅,又酸又甜。

宜玟已敏锐地向他张望,再看下去,自是不妥,焦灼的目光霎时挪开,他心里却骤然生起一股火,眨眼之后,怨憎都凝聚在了心与身旁高大的身影上。

心与起初因公堂上的争端,忍不住往指挥官身后躲,不想在这敏感时分惹麻烦,但她渐渐发现,人家根本不是在看她,那锐利的目光直直逼过去,像是要把“死而复生”的“三少爷”扎个对穿,随即恍然。

像大少爷这等身份的人,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反正人也回了祝府,手艺也攥在了自家手里,对重利的他来说虽然闹了些不愉快,但根本不亏,但三少爷祝云川的复活,对他的威胁却是致命的,尤其是这个病秧子弟弟身子骨还完全康复。

心与偷偷拽了指挥官袖子一把,希望他能忍住,毕竟没有哪个神能接受凡人的不恭,否则这世上也就没有祭祀天地,跪拜神佛一说。

但显然,指挥官毫无宅斗的自觉与敏锐,他正在数凳子,旁人在他眼里都是氢氧化合物。

“凳子怎么了?”

心与察觉到他目光流连之处,没忍住微微探头。

指挥官什么也没说,一把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坐在凳子上,又连人带凳子拉到自己身边。

布菜的大丫鬟正好拿来濯洗干净的玉箸,被凳子别着腿儿,向前栽,心与和指挥官一左一右扶住,她窘迫而慌张地看了主座的老夫人一眼,额上急出热汗,更让她难堪的是,玉箸只一双,一时不知该给谁。

有说有笑的老夫人和大少夫人停下来,后者蛾眉倒提,似乎对这个穷酸丫头与自己同席非常不满,正要阴阳怪气地挖苦两句,月洞门前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人挟风带叶冲了进来。

“江小泉,小爷都说了让你快一点,你看看,全家都在等你!”

“你还说我,明明是你一直在那儿斗蛐蛐!”

“小爷我那是为了等你,要不是你磨蹭那么久,我会把蛐蛐笼子打开!但凡你快一盏茶的功夫,别说笼子,就是屁我也不放一个。”

大少夫人听着屎尿屁,忍不住把脸别开,侥幸逃过一劫的心与忍不住向解围的老二一家露出感激的目光。

二少爷祝云池甩手奔在前头,一眼瞧见那仅剩的凳子,猴儿一般蹿过假山,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还冲后来人洋洋得意。

见此,心与耳边又响起银杏的话:

“这二少爷,夫人您姑且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