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惊梦(2 / 2)

苏霓终于等赵玉鞍睡着后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帐顶的石榴纹绣,不敢入睡,想着熬一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心里乱七八糟回忆画本子上的故事,但十几年没有熬过夜,终于还是撑不住闭上了眼。

好在,一夜无梦。

次日是大婚第三天,回门。

苏霓吩咐:“茗雀,将眼圈好好遮一遮,化得有气色些,头饰就简单点吧。”

嫁的好不好,回门能显出一半,

苏霓与苏夫人的关系,很奇怪。

礼部尚书苏明与苏夫人之间育有三子,长女苏雪、次子苏云和三女苏霓。苏云是儿子,不好看出不同来,但从她对苏雪的态度来说,与苏霓相比虽更加严厉,但也亲近更多,或许这样说太过于抽象,也可以说是,她将苏雪教成了第二个名满天下、百家求的薛家女。

比起母亲,她于苏霓倒是像老师,苏霓于她则是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初来那几年,苏霓还不适应各种规矩缠身的生活,总要偷个懒、捣个乱,背上那一根根尖刺,绝不收起来。苏霓认为自己绝不可以被驯化,她是一股来自新世纪的风,后院囚牢只是她来去自由的乐园。

犯了错,苏夫人会罚苏雪跪祠堂、抄经书。起初苏霓犯了错时也一样,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用这些惩罚,开始和苏霓斗智斗勇。

若偷溜出去玩,她便设计乞儿偷走其的钱袋,在让乞儿敲锣打鼓地送上门来,好叫全家都知道苏霓偷溜的事。若暗中给欺男霸女的纨绔下套子,她便提前一步让其家长知道,出面将事情压下,叫苏霓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霓就这样边和她斗法边度过了十八年,苏明纳的妾室尚且没让苏夫人一展宅斗心机。安插眼线、下药等等这些手段,倒是在苏霓身上使了个遍。

后来苏霓倒也没变乖,只是更会隐藏和谋划,不直接出手,从来只借力打力。那段时间,除了苏夫人,全家都以为苏霓是转了性子,终于有大家闺秀的意识了。

今日回门,苏夫人定会单独将她叫去说些体己话,苏霓得想想,她会说些什么,不能露出一丝她想要和离的最终目的。

回门,夫家是要带东西去的。知道礼部尚书重礼,赵夫人准备的也妥当,在礼制内最多,显出夫家对新娘子的重视。

赵夫人家里有钱,因而即便官职略低,两家人住的也不算远,驾车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儿女近亲结婚都有婚假,于是除了早就嫁人的大姐苏雪和妾室,苏家一家都在正厅接待。礼部尚书事务繁忙,匆匆打了个照面,闲聊几句后就走了,留苏云接待赵玉鞍。

苏霓这边,果然被母亲带入房中谈话。

苏夫人也出身世家,家中子弟大多不擅政事,在朝中多担任修史、著书一类的职务,因而薛家在文士中名声颇佳。薛家女也都才气斐然,擅吟诗作对,苏家最是看重名声修养这些,两家结亲顺理成章。

苏霓的点数攒那么快,她有一半功劳,那些日子时常搞的她像是被两个系统一起盯上了。

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芊芊做细步,精妙世无双。上敬公婆,下管仆妾,贤良淑德,端庄自持。一言以蔽之,那倒霉系统的宿主,该是她最合适不过了。

苏夫人不是那样拐弯抹角的性格,至少在苏霓面前不是。

她开门见山:“两日过去了,你对自己的选择,可有悔意?”

苏霓浅笑:“母亲是什么意思,女儿听不懂。”

“呵。”她短促的笑了一声,“这就你我两人,装什么。也只有那些蠢货真以为你是年龄大了无奈下嫁,赵玉鞍不是你一年前就看好的猎物么?”

苏霓不惊讶母亲知道这件事,反正她不会告诉别人,对谁都没有好处。

苏霓放松了许多:“虽有些掌控外的事情,但总体来说,离开您的身边我·很·满·意。”

苏夫人不接她的挑衅,打量她一圈后点点头:“你果然是最像我的一个,若是你早点出生,我不至于百无聊赖这么些年。我当年在比你小点的时候,也是早早就圈中了你父亲。”

苏霓讶异,这件事她确实不知。

苏夫人继续说道:“我儿时在你外祖家日日受些妾室的鸟气,母亲怯懦好欺,父亲又是个宠妾灭妻的货色,所以我找了苏明这样死板教条的人。你又是为了什么?”

听得这一番话,苏霓恍若今天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苏夫人一般。犹豫了一下苏霓说:“我想……”

苏夫人打断她:“算了,不用说。我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帮助你。确实至今我都不会怎么与儿女相处,但是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尚且还是能做到的。”

苏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郑重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她尊敬这个敢想敢做的女人,也感谢她的包容与关爱。

这一世,倒也不算坏。

然而,就在苏霓以为此行之后,心情当更为平静时。在回去的马车上,梦魇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