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二字在凤尘年这里，与那邪神绝对沾不到边。

凤尘年思量他的师尊原是个脾气好的，性格也孤冷，不染俗事，待人待事忍耐线颇高。

自是在他眼里，邪神没有一把火烧了天外春山，那便是良善。

现在师尊这样说，凤尘年虽惊了一下，但却也满意这个答案。

“师尊既然觉得她还算......还算有救，那尘年便仍依照先前之计行事，只愿她洗去魔性，改掉不良品行，早日封神。”

还算乖巧被凤尘年改成还算有救，旻焰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才道：“依少君所言。”

凤尘年松快一笑：“近日我闭关时神力增进许多，师尊可想检验一下我的学业？”

旻焰：“不必了，少君向来勤勉，让人放心。”

凤尘年愣了愣，只好道：“那明日我和邪神去契天阁等候神尊讲学。”

“明日我有事便不去了，少君自行安排吧。”

神尊有事不去契天阁其实是常态，多半时候都是凤尘年自己参悟的，但接连被拒绝两次，凤神觉得这并不像他作风。

他的师尊向来对他极好，有求必应，平日里看着难接近，实际上有时也会与他说笑。

他犯错时，也会包容他、宽恕他，耐心教导他。

可以说，神界之内，旻焰神尊待他最为亲厚。

但为何，凤尘年觉得他的师尊好像有些变了，是太久没见了吗？

他不多想，直言问：“师尊这次云游，是遇到什么事了么？为何尘年觉得师尊，有些怅然？”

旻焰眉目低垂：“也许吧，见了世间百态，心境自然不同。”

神尊自然悲悯世人，凤尘年不再多想：“师尊好生休息，我一会儿差人来送西海梦珠给您，此珠可以安神。”

旻焰点点头，将墨迹风干的画给他：“此次我去人界得了一套异域的多彩墨宝，墨迹千年不褪，此画便赠予你。”

凤尘年收下画：“多谢师尊。”

旻焰神尊云游时常会带东西给他，凤尘年回到凤歌殿时便想，师尊并没有变，只是人界之行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打开画，画上是一树开的正艳的不知名绯花，色泽明艳，花瓣吸饱露水，生机盎然，如同活生生跃然纸上，让人顿时间就被吸引目光，感到惊叹。

凤尘年轻轻摸了摸画纸，此纸张是仙族之物，叫作双生纸，可分为上下两层。

凤尘年摩挲边缘，抽掉上面那层，却见下面那层画上是俨然不同的景象。

黑雨打尽绿叶，繁花散落，四散地零落于尘泥之上，破碎凄美。

自古书画可喻事喻人，师尊赠他此画，是何意？

又或者，只是表达此刻心境。

他在人界见了生死，见了美好之物被摧毁，所以才会抒发此感。

凤神从广袖中抽出两根凤翎，化为人身。

他们便是凤尘年的贴身侍从，风痕、风迹。

“风痕替我将西海梦珠给师尊送去，”凤尘年低声说，“风迹替我去查一件事。”

风迹：“少君请吩咐。”

凤尘年抚摸着画的边缘，道：“替我查查师尊此番去人界做了什么。”

*

次日，契天阁。

此阁建于神山的最高处，也就是神山的山上，这里可俯瞰下界，要上此阁，需登千重梯，且其上无法使用仙力神力，要一步一步走上去，如此方显得问道心诚。

巫匀影不是凡体，区区千重梯对她而言无非是多耗些时间，走起来毫不费力。

千重梯是百鸟衔泥而成，两旁是翡翠山屏，其上生长着琪花珍草，玉树琼枝，香风弥山漫谷。

行至半途，路过一棵神柏古树时，巫匀影驻足抬头看了看。

曾经，凤尘年在这里许诺过她，待他封天君那日，他便让她做玄天界的君后，享无限荣光、泼天富贵。

凤神也曾为她，以人间之法，在这神柏古树上系上红带，上面刻写他的字字承诺。

彼时或许他有过片刻真心，所以他发誓，宁愿违背天道，也要拼尽全力一试，助她封神。

他助她，起初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愿给无辜之人机会，绝不一锤定她生死。

后来有一日他说，他对她有不同于他人的情感，他或许是心悦于她了。

那日之后，巫匀影以为他们之间心意相通，还曾在这棵树下，穿一袭出尘仙裙，头簪娇粉香花，手执水蓝色骨伞，安静地等他和神尊论完道下山。

他虽贵为凤神少君，见她时总是跑下千重梯的，只有这种时候才有少年凤神的开朗明媚。

而他身后，神尊长发飘散，上面落了薄雨。

旻焰神情清冷，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侧走过，兀自下山。

巫匀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