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无容(2 / 2)

白衣人说话时,素手已将白巾掀下。那一双手有多洁白无暇,那张脸就有多面目可憎。

两个龟兹叛臣发出“嗬嗬”的声音,被她骇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虽没发出声音,但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难怪她要把自己的脸用白巾裹得严严实实,这副容貌简直狰狞可怕到不似人类的脸,多看一眼都要做噩梦。

林仙儿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有些人表面光鲜美丽,内里却腐烂不堪。有些人的外表虽冷漠,心底却是一片柔肠。

天底下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完全不在乎容貌的。若她不在乎,也不会把自己的脸都遮在白巾之下了。

可白衣人当众掀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只为了劝告她离开,怕她重蹈覆辙。

现在所有人都已说不出话来。

林仙儿缓道:“我明白了。”

白衣人凝着她,迟疑道:“你明白?”

林仙儿道:“是石观音毁了你的脸,你是石观音的弟子。”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应道:“是……”

但她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几分不对劲。

“谢谢你。”

林仙儿会心一笑,她当然明白白衣人的一片赤忱之心,这心意是谁都不得不明白的。

她笑得很好看,就像荒漠上迎风盛开的花儿,白衣人也欲随她一笑。

一声厉呵忽打断了两人。

“各位,天色不早,长孙红恕不远送了。”

长孙红的身形骤然急退回船上,她不过动了个手势,那鹰船又兀自飞滑了起来。

白衣人嘴唇微动,最终只留下浅浅一叹。

林仙儿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目送她远去。

楚留香忽开口道:“我们也走吧。”

一点红瞪他道:“方才那位白衣姑娘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看来他是听得最清楚的一位。

姬冰雁却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只能回去。”

楚留香叹道:“那懒猫还在龟兹王那儿,况且我们的食物和水不多了。”

食物和水的确是要命的事。

这下一点红也没法子反对了。

林仙儿已先踏出了一步,不料刚走出一步,一道温雅清亮的声音便拦住了她:

“林姑娘。”

淡淡的郁金香再次萦绕着鼻尖,这气息仿佛并不具有侵略性,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楚留香的右臂已虚虚拦住她纤细的腰,她头一侧,只见一双真诚而清澈的眼神正注视着她。

林仙儿的表情忽就有些僵硬了起来。

……

鹰船上,长孙红“砰”地一脚踹上了船头板。

一旁的无花笑道:“红儿,我看你又是何必呢?”

长孙红瞪着他,恨声道:“哦?你是不是想护着那个林仙儿?我看你干脆告诉楚留香,石观音就是龟兹王妃,她就在龟兹等着他们回去哩!”

无花柔声道:“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放过母亲要的人。”

“行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眼珠子都快看掉了。”公孙红冷道:“你早被她的脸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无花叹了口气,悄然握住她衣袖下的柔夷,道:“左右她的脸肯定要被毁的,你又在气什么呢?”

长孙红哼了声,却扭过头去不理他。

白衣人已快听不下去,她径直离开了。

她想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如此残忍的事?为何她要再一次目睹如此残忍的事发生?

无花见她走了,这才叹道:“你瞧你,你不过是把你对你师姐的气撒到我身上。你师姐是真的要帮她,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长孙红冷冷道:“我师姐是我师姐,女人的事你也要管?”

无花不说话了。

许久,他才道:“曲无容出声相助,这件事情恐怕瞒不过我母亲在船上的耳目,无论成不成功她回去都得受重罚。”

长孙红却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银亮的小刀,淡道:“哦?”

无花又笑了:“红儿,你杀别人也就算了,总不会还要谋杀亲夫吧?”

长孙红故作惊讶道:“我这刀怎么杀得了大名鼎鼎的妙僧无花?”

无花道:“你杀我何须动刀,你一笑,我的命都是你的。”

长孙红冷笑,耍着小刀走了。

船上传来几声凄厉如鸦的惨叫,血花洒落漫天黄沙,很快又被鹰群啄食干净。

“阿弥陀佛……”

无花阖上眼,那副丑陋的面皮上,竟也浮现出几分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