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下了接听键，一个很沉稳磁性的女性声音传来：“程野吗？我是何韵宁，你方便吗？”

“哦，何总，方便，您说。”

“你方不方便，我们见个面，我想跟你聊聊肖何的事儿。”

“今天恐怕不行了，我一直到晚上八点，都安排了工作，您看，明天中午可以吗？”程野看着自己电脑上的日程表说。

“好，那就明天中午，我去你公司附近找个地方，然后把地址发给你。”

何韵宁并没有长辈对晚辈的颐指气使，也没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那种天然的轻视，反而姿态放得很平，这让程野觉得，何韵宁的认知和格局都和普通人不在一个维度。

这段日子，法务合规部异常忙碌，程野抬头，看着落地玻璃门外，俞清工位上堆着的文件，已经埋过了她的头；辛露则不停地穿梭在行政部和法务部之间，协调各种文件签字盖章流程；盛夏审起了合同，电话就没断过，不停在跟业务沟通和确认条款

键盘的敲击声，手机铃声，消息提示音，此起披伏每个人都像一个陀螺，内忧外患中，不停地旋转。她想，这种局面真的要尽快结束，大家都需要喘口气。

但好在，水落石出的日子似乎不远了。

正在她思考着部门的出路时，沈毅拿着一个文件夹，急匆匆地进了她办公室。

“啪——”文件甩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沈总，您这是？”

沈毅一脸的气急败坏：“程野，你这个月，压了多少oa没有批，你自己看看！”

程野拿过文件夹，翻了几页，嗤笑：“沈总，这些您不用打出来，我都记着呢，我为什么没批，您难道不知道么。”

沈毅：“我如果知道，还用得找问你么！咱们的新项目公司刚刚得到投资，你现在这些资金卡着不批，项目公司的销售怎么拓市场，你这样拖下去，下半年新公司的业绩全得泡汤。你有没有搞清楚，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沈总，新公司要开拓市场我理解，正常的业务经费，我也批过去不少了，您拿过来的这几个，明显不是正常的市场活动经费，我知道您都找到萧总那里去了，我谁的人也不是，只按照自己的经验和准则判断，如果您真的有异议，不然，您可以找韵宁资本的何总去谈谈。”

“你搞清楚，你的工资是我们发的，不是何韵宁发的。”沈毅眼里已经迸发出了怒火。

“我的工资确实是公司发的，但这个项目另外一个股东是韵宁资本，我受双方委托负责资金使用的合规，对两方都要负责，况且，这笔钱如果出了问题，公司也要背锅，所以这跟我坐在哪边都没关系。”程野此时已经明白，无论她怎么解释，沈毅既然来找她，目的就是让她放这几笔款，她只能斡旋，但这场冲突的本质，是利益的冲突。

“我看你是不想要下半年的律师经费了！”沈毅终于抬出了交换条件，她给他放这笔业务经费，他给她放律师费。

但他没想到，程野早就不指望他能批预算了。

“沈总，苦日子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过了，律师费没有，我们自己干，这个，您放心，不影响我们交付工作。”她不急不缓地软磨硬泡，让沈毅毫无办法。

“你冥顽不灵！你不要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我现在还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沈毅见交换不成，沟通无果，摔门而去。

沈毅虽然离开了，但程野的心绪也不平静，双方的矛盾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程度，并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沈毅说的没错，只要他还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与他作对，就意味着她和她的法务合规部始终要在水深火热中。

但她很清楚，这几笔钱，一旦批出去了，大概率沈毅是要用来做商业贿赂，以打开新产品的市场。而反商业贿赂，正是她的岗位职责所在。她的职业信仰，她的责任，都不允许她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有丝毫的妥协。

想到这里，她突然问了自己一个从没想过的问题，她做的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这种对抗，这种坚持，这种压力，这种较真，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片刻，好像突然有一种使命感越来越清晰，她从入行，坚守的就是合规底线，而这条底线，正是这家企业能够在市场的风浪中稳健前行的护航舰，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们用专业和坚持，用勇气和独立精神，帮这艘大船躲过了触礁风险，也躲过了四面八方的枪林弹雨。

除了处理纠纷和案件，她们要反垄断，要反商业贿赂，要反舞弊，要反洗钱，要反性别歧视，要反职场性骚扰她们的工作，要让企业在合法合规的框架下从事干净的商业交易，她们存在的意义，也不仅仅是帮助仅仅一家企业健康安全地在市场上乘风破浪，更重要的是，维护和坚守商业环境的秩序，让商业的交易环境更加健康，更加公平，更加良性。

她突然想起，肖何曾经问过她，理想是什么。那时的她，还只知道追随萧靖山，但现在，她觉得她可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