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左手按住了何方的头，右手正要塞入布条，不料上面传来张暐虚弱的声音，似在自问自答：“他刚刚在说什么？他说可以让七娘恢复如初。这怎么可能？赵真人都没办法。”

忽然，不知道张暐从哪来的力量，将嗓门提高了好几倍，暴喝道：“你竟敢妖言蛊惑于我！看我不将你剁成肉泥喂狗！”

见何方并没有被吓到，张暐心中一动，复又对护院喝道：“把他丢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小贼能耍出什么花样。快！”最后一声尾音拖得很长 ，蕴含了他多年的威势。

护院被吼得身躯一颤，连忙丢下何方，之后飞也似得逃出了佛堂。他知道今天自己听到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待下去恐怕小命不保。

大约是因为刚刚的咆哮声音太大，张暐开始不住地咳嗽。他轻轻拍了拍张玄福的手臂，示意让他代替自己问话。

张玄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能让七娘恢复如初？ ”

何方一只手揉着剧痛的面部，另一只手撑着身体坐起，看着对面高高在上的模糊人影，说道：“不是恢复如初，只是暂时让她忘记发生过的事情，但她的难受的心情还在，一受刺激便会发作，发作多了就会想起发生过的事情。这种重大影响的事件肯定会留下心结，要消除这个心结，怎么也得花个一年半载的。”

张玄福听得似懂非懂，好在抓到了重点，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不确定得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不仅可以让七娘暂时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甚至未来还可以彻底治愈？”

何方赞许得点点头，说道：“没错，接受我持续做法，半年到一年，就可以彻底好了。”他在“持续做法”四个字上特地加了重音，这是为了避免对方理解上产生偏差，从而以为只需要一次或是几次咨询就可以治好。

话音刚落，就听张暐忍着咳嗽说道：“那你怎么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

这时，何方反而轻松了许多，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了：“反正你们也已经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呗。给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有效果，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没效果，你们就继续把我拖出去打杀了呗。”

这话说得极其光棍，张家父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张暐还是点头同意了。

张玄福便传话道：“行！那就让你试试看！如果你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情，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方自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种情况他在前世见得太多了。他也不在意，双手撑地，缓缓从地上起身，说道：“还请麻烦帮我准备一套道服。”相比别的宗教，他还是更喜欢本土的道教，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荣格【1】。

他又看了看身上满是融化的雪水和泥浆，补充道：“可能，我还需要沐浴洗漱一番。”

两刻钟后，简单擦洗了一遍，换上了一身崭新道袍的何方，被余总管引着，走在内院的廊道上。巨大的宅院隐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如巨兽般蹲踞在阴影里。大约走了又两刻钟，这才来到了书斋外。穿过一片竹林，就可以隐约听到书斋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哀怨而绝望，如同厉鬼一般。

屋内，一个穿着宝蓝色披袄的妇人正跪趴在地上，对着一处阴暗的角落正在轻声哀求。听到有人进屋，她回头看去，脸上尽是泪水和悲伤。

余总管赶紧介绍道：“这是郑娘子，是七娘的母亲。”又指着何方说道：“郑娘子，这是阿郎请来的真人，有仙法，可以治好七娘。”

郑娘子听到这话，眼眸里透出希冀的光，哀求着说道：“真人，快救救我儿吧，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了！”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余总管赶忙打圆场：“让真人见笑了。郑娘子也是急坏了，失了分寸，还望真人见谅。”

何方自然知道余总管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要将那具“什么都答应”的许诺遮掩过去。他也并不在意，因为对这家人秉性还不清晰，凡事都得万分小心。且得观察再三再四，他才会开口提条件。

排除杂念，何方便盘腿坐下，如同真的世外高人般，语气清冷高峻，说道：“无妨。你们先出去吧，一会我要施法，不能有外人在场。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在书斋外等着。好了我自会叫你们。”说罢，便自顾自闭目养神，等着他们出去。这般做法都是他前世惯用的，做得极为熟练。

待二人出去，关好门，何方这才对着黑暗处说道：“七娘，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2】

回应的只有毫无意义的哀泣。

何方继续说道：“你现在在混沌梦境中，所经历过的一切，所承受过的种种痛苦，都是幻影，都是虚假。现实中你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在你阿娘身边。”

里面的哭声停顿了一下，何方知道开始奏效了，又重复了几次，直到女孩停下了哭声。他赶忙又说道：“你睡得太沉了，你阿翁担心你，就派了我来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