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兆有一张非常愁苦的脸。并且由于他身上的愁苦过于厚重，以至于其他的情绪在这份厚重面前不值一提，就显现的他这个人尤为的冷情冷意，波澜不惊。

所以，你一直以为他是不怕死的。

或者说，你以为死亡对他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应该是一件顺其自然会发生的事情，早就接纳了自我生命随时消亡的结果。

当时，他几乎被宣告死亡。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他竟然活下来了。

以惊人的求生欲。

瘫倒的地下城奇迹般的隔出了一个空间，钢筋器械如同守望相助的手相互交错，漏电的圈在他胸口烫出疤痕

总而言之，各种机缘巧合下，他再次重返人世间。

-

你目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原本不是。

不过仗着命大与运气，还有一些死皮赖脸，现在他的重症监控病房里，进来的只有你。

从社会意义上，你是他的学生，是他的下属，是他550I项目中几行代码的创作者。

只有你知道，自己于他更准确的身份。

——爱慕者

你是他的爱慕者。

-

科学家生平最为挚爱的是为技术，是为真理。

一开始，你也只是如同其他人一般，尊重以及敬爱着马兆，就像尊重和敬爱着每一个智慧的强者。

然而后来，这份敬爱在他每日都紧扣到最上边的衬衫领中、面对无数次实验失败的冷淡态度中、在灾难来时果断放弃高昂的机器拉了执拗的同事避难中，变成了令你害羞而亢奋的爱意。

你的爱变得滚烫。

在喜欢马兆之前，你也与其他人相恋过。

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

有岁数相近的，也有相差甚远的。

在这个年代，爱情中的岁数这一要素变得无足轻重。

毕竟谁也不知道先来的是衰老还是死亡。

因此，你很清楚这份滚烫爱意代表的含义。

你爱他，不再是像爱一个科学家那般。

他日常短而微翘的头发每一次出现都刺挠着你的心脏。

你的忍耐在这一次次的刺挠中逐渐消耗殆尽。

决定跟他告白。

-

那天，全所人去备份数字生命卡。

你跟人交换了位置，成为除了操作人马兆外最后一个备份的人。

也是帮助马兆备份的人。

备份从天亮持续到夜深，连马兆的脸上都出现无法压制的疲倦。

他在器械旁，看你走进房间，念出你的名字，然后低头继续自己的操作。

等了好一会儿，余光见你依旧站在床前。

他抬起头，疑惑的眼神从深度近视的眼镜中聚焦朝你看去。

“马老师，”你尽量模仿他平日里冷静到几乎冷淡的声调，“我喜欢你。”

马兆没有惊讶。

也看不出苦恼。

他不可能早早看出你的暗恋。

但是，平静地接受了。

并且，也不觉得受到年轻姑娘的告白是一件难以处理的事情。

马兆说：“谢谢。”

-

马兆的拒绝在你的意料之中。

他那样一朵高岭之花、被戏称研究所内“顶级智能人型机械”，拒绝学生的告白再正常不过。

你这一次告白的目的，只是想让他记得。

在备份数字生命之前，你希望你突如其来的告白能对他造成哪怕一点的冲击力，而后被备份进去。

你拒绝备份自己的数字生命。

死亡后重复的数字人生对你来说毫无吸引力。你不想在字符的世界里一遍遍的重复自己觉得重要的人生片段。

“我想成为对于别人来说重要的人。”

你知道这是自私的。

自己成为虚无的烟雾，却想一直活在别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