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这么说的？”

陆青山下棋落子的手一顿，侧目望去。

谢氏端着茶盏吃了一小口，迎回他目光，颔首说是：“怪不得裴氏跳起脚来说那些混账话时候她一点儿不着急，瞧着也不生气，我本来怕她年纪小，经受不住这些事，看样子是咱们多虑了。”

“既然贞贞这么说，侯府那些产业倒的确可以暂且搁置，也免得闹得急了，外面人说咱们家借着贞贞的由头要强占赵家产业一样。”他说着就叹气起来，“我这个妹夫哪儿都好，就是……”

“阿耶，跟姑父不相干的。”陆定鹤落子，叫吃一片黑子，噙着笑打断陆青山要数落定武侯的那些话，“姑父要是还在，有人胆敢这样欺负表妹，他怕是第一个要提枪杀人。”

那倒是。

定武侯又不是儒将，武人心思最简单不过，当年得了小女儿高兴的什么似的。

陆青山还记得他那年回京述职，在家中多吃了几杯酒，微醺时说起糊话，问这侯府的爵位能不能留给闺女，哪怕封个乡君也是好的，第二天睡醒叫阿妹狠骂了他一顿，他也只是笑，却不认错。

谢氏顺势看向陆定鹤：“所以下午在侯府，你是看见了贞贞刺伤李密山的？”

陆定鹤嗯了声：“那种混账，死不足惜，伤便伤了，还敢带着人来寻晦气。”

他垂眸，白子在指尖滚了两下：“阿娘觉得不妥吗？”

谢氏反倒被他噎了下。

陆青山掩唇轻咳打了个圆场：“大郎说得对，伤就伤了，幸而今天大郎在，否则贞贞还不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提起这个他又黑了脸：“我看李家是一贯在临安轻狂惯了，只当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和心思都用到我外甥女身上来了！”

他咬牙切齿，更像是陆定鹤方才所说要提枪杀人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人就在临安，还怕不能替贞贞撑腰出头吗？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谢氏已然起身，摆手示意让陆定鹤收棋盘别再下，“早些安置，明天先把李家的事情处理了，也别叫贞贞老憋着一口气。”

她话音落下，转头又嘱咐陆定鹤：“明儿一早你带贞贞出府吧，让她陪你四处逛逛，有我跟你阿耶在，这些乌糟事别让贞贞听。”

岂料陆定鹤一口回绝：“表妹这么有主意的人，事关己身，阿娘想把她摘出去，我看她未必肯，还不如让她自己听一听。”

谢氏就皱了眉：“你这话说的，从前那是没人替她撑着，现在……”

“可阿耶阿娘能替她撑一辈子吗？”陆定鹤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连语气都是极和顺的，“她还不是早晚都要靠自己，就算以后嫁了人，让她去依靠夫主？她就不是那样的性子，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小女娘那是别人家的，不是赵婧贞。”

他先后打断陆青山和谢氏说话，这夫妇两个也不恼他分毫，陆青山还帮他的腔：“大郎说得对，撑腰出头自然有我们，但孩子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做决定。”

说完又看谢氏脸色不好，冲着陆定鹤也说了两句：“你明天去问问贞贞，她要留在府上等李家夫妇登门就随她，她不想见那些混账，你就陪她出去，年轻女孩儿四处逛逛散散心，买些东西，心情应该能好得多。”

陆定鹤没再反驳什么，只是觉得他阿耶的想法是大错特错。

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是他家中那几个不争气的妹妹，怎么会是赵婧贞这样的女郎。

他不吭声，谢氏就想再说几句，矛头径直冲着陆青山去：“你就只会说这么一句，大郎说得对，大郎说得是，你就……”

结果陆定鹤那边站起身，猛地又咳嗽起来，把谢氏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了，亲自送了陆定鹤回住的小院，又是好一番的仔细安置，总算一夜无话不提。

·

第二天陆定鹤起得比众人都要早。

他身体孱弱，多少年都是睡眠很浅的习惯，有时不舒服起来夜间睡不着，早上又起的格外早。

等估摸着赵婧贞差不多起身梳妆过的时辰，他连朝食都已经吃过，才缓步往赵婧贞的小院。

果不其然人才拾掇好，饭都还没吃。

赵婧贞听说他来，从屋中迎出来，陆定鹤又正从外要进屋，二人在垂带踏跺驻足，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陆定鹤背着手，抬头看她，毫不介意：“一会儿李使君夫妇就会登门，阿耶让我问你要不要出府避一避，诸事有他和阿娘，你想听的话也行，看你自己。”

他今天穿了件沧浪色长衫，这样的颜色极衬他，本就清隽朗逸的人，越发是休休有容的君子模样。

赵婧贞不好居高临下同他说话，便挪下去，又比他矮了半个头，不得不仰视他：“阿舅希望我去还是不去？”

陆定鹤眼底掠过兴致。

她这些小细节的地方实在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笑着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