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阿姨走后，父亲不愿照顾我，写了一纸离婚协议，带着我去找外婆，把我交给外婆了。

我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候就这样跟着外婆过今后的人生那该有多好，可惜，就是命不好。

外婆是认识字的，她看了父亲写的离婚协议书，生气地带着我又回去父亲家找他理论。

我记得那天父亲一直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喝酒，等到天黑的时候，抛弃我的母亲才出现。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母亲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紧身的金色亮片T恤，黑色短裤，漂亮的高跟鞋，一身洋气的打扮。

他们一见面没多久又开始争吵起来，吵到激烈处，父亲暴怒地砸碎了手里的酒瓶，破碎的玻璃弹起来划破我额头，流了很多血，时至今日，我额头上都还一直有个疤。

父亲怒气冲冲地冲到厨房，外婆见他提了一把菜刀出来，赶紧关住饭厅的门，叫我和母亲赶快跑。

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惧，根本不是我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恶鬼，而是源自于你最亲近的人。

母亲拉着我一路奔跑，可惜我太小了，跟不上她的脚步。

最后她把我塞到一家人的窗户围栏下面，叫我躲在那里千万不要出来。

那晚我躲在一块石板后面，蹲在窗户下，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急促又慌乱的是母亲的高跟鞋，沉重而紧随的是父亲的皮鞋。

最终在一个砂石坡上，母亲摔倒了，父亲追了上去。

那天晚上，整个大院里的邻居全都出来了，尖叫的，呼喊的，阻拦的，抢救的。

就这样，我的父亲，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杀了我的母亲，杀了他结发的妻。

那年，我不到十岁。

... ...

母亲死后，外婆气病了，她离开了故乡，去了姨妈所在的城市，由于她住的地方没有电话，所以后来的几年我们都没有机会再联系。

我又被送走了，这件事最终是怎么处理的，我不能说。

那是我第二次被送走，还是送到了那个小学里，一个教数学的张老师家，她家住在四楼，每天中午放学后为了吃饭我都是一群孩子中第一个冲上去的，并不是张老师对我不好，只是我真的很饿。

张老师的老公是个很有文化的叔叔，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托他的福，我也跟在他身旁学了一年多的毛笔字，我非常感激他们。

可只过了一年，我又回到了家中，因为出现了一个想要当我妈妈的女人，这个时候那个叫罗丹的女人还没有来，来的是一个叫香香的阿姨，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当时香香阿姨才二十来岁，模样干净端庄，我印象中她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她整个人真的跟她的名字一样，每次靠近她，都会闻到一股香香的洗发水味。

她在一家叫做诗丽娅的服装店上班，（我在2021年的时候回过家乡一次，那家店都还开着）她的班不是固定时间，有时下午四点多就下班了，有时则要到晚上九点，她每天下午下班了以后都会独自一人去菜市场买菜，有她在的时候，我每次回家都能吃上一桌子的热菜，她要是晚上下班，则会去旁边的羊肉粉店给我打包一份羊肉粉带回来吃。

周末的时候，香香阿姨也会带我上街，给我买衣服，有一次，她看我在新华书店门口站了许久都不敢进去，便牵着我的手带我进去了，她问我喜欢什么书，我挑了一本《格林童话》，除此之外她还给我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那两本书是我童年唯一的读物，我视若珍宝。

曾经因为芝芝阿姨急着出去打牌想让我早点睡觉，天一黑就会把我锁在小阳台里不准我出来，说是浪费电，也不允许我开灯，那时我很害怕爷爷的「鬼魂」会留在里面，所以刚开始总是尖叫着哭喊，拍打，没人会理我，后来也就习惯了。

住在小阳台的那些日子，那两本书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时我还幻想着，我的人生中也会出现一个王子，他会把我从这个地狱带出去，因为我总觉得我也是一个公主，虽然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

香香阿姨是个好女人，除了外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尽心尽力照顾过我，那时我还很期待她真的能当我的妈妈，我以为痛苦的生活要结束了，可她最终还是走了。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香香阿姨是为什么离开我家的，我只记得她只在我家待了不到三个月，她走的时候还让我加了她的QQ号，她的头像是个蓝色头发的女孩儿。

起初我上网的时候，只要她看到我在线都会和我聊天，视频，关心我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了，在学校学的还好不好，可由于我不能经常上网，后来连自己的号和密码都忘了，就这样和她失联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