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婚房。

红烛摇曳，绣花的绸缎被面铺满喜床，一眼看过去，满屋俱是华丽的红与金。

床边的新娘坐姿端正，视线被大红盖头遮掩，只能隐隐听到宴席上众人的谈笑。

屋里一片安静，唯有桌上的红烛静静地燃烧。

“希望季姑娘知道，这场婚事非我所愿，不要对我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男人冷冷的声音自盖头外传来，打破了宁静，让新娘本来还有几分羞涩的心凉了大半。

他说完转身欲走，新娘察觉他要离开，顾不得礼仪，自己揭下了盖头，露出一张姿容不俗的脸。

“留步。”

她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十足有力：

“听上去好像是我强迫了少将军一样。”

“少将军此前于两方长辈面前，并未说心有所属。今日也是自己拜堂成的婚，没有人提刀威胁。”

“我不在乎少将军心里面怎么想，我只知道，今日之后我便是贺家少夫人，即便是少将军你，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起来很冷静，声音却有些发颤。

男人没料到对方如此伶牙俐齿，被说中了心事，顿时无言。

见状，女子语气稍缓：

“季家如今和贺家已在一条船上，我也不愿意少将军为难。”

“季愉在此允诺，此后绝不干预少将军。”

“只是少将军，也要给我一些尊重才是。”

她缓缓起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执着地等一个回答。

男人被对方的话惊住，一时语塞，半响憋出来一句：

“随你，不必如此虚伪。”

到底是没有离开，去了外间软榻上躺下。

看着男人冷硬的背影，女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手指轻颤。

不知哪儿的窗户没关牢，引来一缕凉风，吹得室内烛光一闪一闪。

她轻叹一口气，走到窗边。

屋外明月高悬，她直看得眼角干涩泛红再无湿意，才轻轻关紧窗户，回到床边。

一件件摘下满头珠钗。

“呼”的一声，红烛熄灭。

一室冷寂。

……

季愉从梦中惊醒。

这是她第二次做类似的梦，想要回忆里面的内容，依旧是模模糊糊。

但肯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她瞥了一眼屋外，天际刚刚露出一点白。

没了再睡的兴致，索性披衣下床，微弱的声响惊动了守夜的侍女。

琳琅闻声而来，注意到季愉眼里的愁绪，以为自家姑娘是在紧张。

“夫人那边都准备好了，今天肯定一切顺利。”

她开解道。

季愉的头还有些隐痛，但并不打算告诉别人。

她温声回应琳琅，让对方继续休息，而后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风景，出了神。

本朝皇室姓周，数年基业下来，国家不缺显贵，季家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

说不小是因为，季家几代书香，累积了一定的家底，祖上也出过几位风流人物。

季愉的祖父曾官拜太傅，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大儒。

父亲季渭目前也任职礼部侍郎。

可以说季家在北方、甚至在全国文人中都是颇有威望的存在。

然而如今文官势弱，与武官关系势如水火。

而且相较于其他高门世族，要说显贵，季家还差得远。

况且谁又知道，那看似高门显赫之地，内里早已岌岌可危了呢。

季愉自幼在族地长大，得祖父教导。

去年刚及笄，年后便与父母入了京。

她正到了结亲的年纪，需要一个更广阔的交际舞台。

而今日，她要随母亲去赴一场赏花宴。

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慌，心里有种想要挣脱些什么的冲动。

季愉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或许自己是真的有些紧张。

她这样想着，也把刚刚那个梦抛到了脑后。

此次宴会借了四公主的私宅，名为赏花，实则也是把季愉正式介绍给一众官家女眷。

早春的风景最是宜人，庭院内气氛正好。

恰逢午后，微暖的阳光倾泻而下，轻轻拢在众人身上。

季愉随着母亲，穿过一段长长的游廊。

两边是略显沉闷的白墙青瓦，再走几步，就到了整个园子中心所在。

她们步履不停，出了长廊，眼前豁然开朗。

季愉不动声色，视线轻扫整个湖面。

湖中心有岛，岛上坐落着一个小亭，那是个极好的位置，恰能将此方天地景色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