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术法中，有许多堪称阴毒的咒术。

其间，有使人痴傻的吞智咒，也有使人昏聩的貘言咒。

自回忆觉醒之后，我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身上连下了这两个咒言。

原以为他会有所察觉，却不想，并没有。

这个老神仙，似乎只是看起来精明。

他整日摇摇晃晃的，眼底总是有些愁绪，因着要养我，还得日日同那灶房里的锅台周旋。

往昔身上的仙气，居然渐渐被这人间境的烟火气吞噬殆尽。

我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

吞智咒起效极慢，尤其他还是个修为深厚的老神仙。

即便中了咒术，也不会有太明显的表现。

就在我头痛咒术奈何不了他的时候，他却亲手给我戴上了一个护额。

那护额上，镶着一粒儿嫣红色的朱砂。

我能感觉到，那是他的血。

彼时的他说。

“晋慈，就让这个护额，替师父护佑你平安祥和，百岁无忧”

我看着他那张慈悲可爱，笑意浅淡的脸，忽然有些想笑。

神仙真是奇怪。

一面说要护我平安百岁，一面又要剔了我的魔骨，让我脱胎成凡人。

那一夜，我并没有睡着，只窝在床榻上，不住的摩挲着额头上的朱砂。

片刻后，我又在无边夜色中，想起了海长老的话。

他老人家说过，若要诅咒一个人，以血为媒介，是最好不过的。

我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将周身魔气灌于指间，又再次抚上那颗朱砂。

朱砂顿时熠熠生光，嫣红色泽里，渐渐爬上了几丝黑灰。

此一世过后，我对着那朱砂下咒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终于，在我渡劫的最后一世里，老神仙有了中咒的迹象。

他渐渐渴睡，常常便是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坐着坐着便睡了过去。

我见时机已成，便同他说，要他带我去城郊的东溪山上修行。

他一向最爱同我讲些佛理道法，听闻此言后，立时觉得我孺子可教，二话没说便应了。

我笑起来，想起东溪山上早早布下的阵法。

忽然就生出些，眼前这神仙任我摆弄的高兴来。

这一日晚夜，他只说要同我做一场法事。

我晓得，他是又要给我刮骨驱魔了。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是以，我将提前写下，又烧成香灰的貘言咒，团成了一颗豆糖，藏入自己口中。

法事作罢，他本就白皙的脸，更是苍白的厉害。

我看着他，忍住那剔骨的疼痛，拼着殊死一搏的劲头，将那颗豆糖喂给了他。

好在，他吃了。

好在，他没有疑心。

再一日，星夜。

东溪山真是个风水宝地，老神仙带着我爬山时，还同我讲了一卷金刚经。

我瞧着他嫣红的唇色，和眉宇间的开阔，隐隐生出兴奋来。

今夜，他便会在咒术和阵法的夹击之下，彻底昏死过去。

而我这九世历劫，也算是走到了头。

夜间，他仍是坐在院中观星。

他每每观星的时候，脸上总是慈悲祥和的神色，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曾听闻，太阴神君，是掌管星月的神君。

大抵这漫天的星子，都是受他号令的吧。

这一夜，我问了他许多关于星相的话，他都一一解答，还十分有耐心的说。

“晋慈，你看，天边那七颗星，都是师父看着长大的，玉衡，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开阳，摇光，他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孩子，尤其是玉衡，自长大后，她一直都很勤勉于修行，师父有意让她......让她......”

我托着腮，望着他唇边的笑意，和渐渐困倦的眸子。

“师父桃李满天下，徒儿能得幸入师门，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他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一半昏聩，一半懒倦的靠在躺椅上，渐渐落下了眼皮。

“其实为师心里......一直觉得......很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

他睡去了。

我笑了笑，仰头看向巨大的湛蓝夜幕，和数以万计，闪烁不停的星子，不由说道。

“你看，你的那些徒儿，此刻只能挂在天上，没有一个会来救你，你当时离开寒潭，是去找他们了吗？如果你当时留在了寒潭，或许今日，我便不会这样了”

说罢，我站起了身，从怀中拿出在人间买的一把羊角匕。

对着漫天星辰，直直刺入了自己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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