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1 / 3)

有这么一句经久流传的老话:世界上最薄的几本书分别是《英国菜谱》,《美国历史》,和《德国笑话》。

囚犯们的人生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切身地体会到这句话。

“弗兰克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孩在哭,于是他上前问:小孩,你哭什么呀?小孩说:我爹把我打了。弗兰克问:他为什么打你?小孩说:因为他比我壮。”

以上,是一分钟前那个德国青年说的“笑话”。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囚笼中一片沉默。

“……”

没人敢和青年兴致勃勃充满期待的眼神对视,囚犯们死死闭着嘴,不停地和周围的狱友打眼色。

然而大家的想法都太过复杂了,况且一片漆黑中他们也不太能看得清对方的眼神,最终谁也没能领会谁。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再次听到青年的声音:“什么啊,你们觉得不好笑吗?”

“……”

囚犯们揣测不明白他的心思,还是没人说话。

青年忽然伸出一只手,指向其中一个囚犯:“野口先生,他叫什么?”

野口先生按着额角的丝巾讪讪地凑近瞅了瞅那人的脸:“……枝村,他姓枝村。”

叫做枝村的囚犯缩了缩脖子,铁链发出细微的响动。

青年海蓝色的眼睛落在他脸上,他静静地和枝村对视了一会儿,良久忽然笑开:“枝村君,你觉得刚刚那个笑话怎么样?”

“……啊?”枝村惶惶然地发出第一个音节。

他尚不明白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自己被帮派里的大哥分配了一个任务,任务失败后就落得了如此境地。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失败的任务,日本是一个黑/道合法的社会,这意味着它内部的惩罚机制也通常是合法的,因此即使有惩罚,他们最后也不会被怎么样。

他本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留给枝村仔细思考现在的状况的时间不多,他在和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后,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有些恍惚地遵循本能道:“……我觉得,不、不、不太好笑?”

——勇士!

其他囚犯们齐齐在心中大吼。

枝村微微睁大眼睛,他忽然发现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紧接着他注意到野口先生擦汗的频率变快了些。

“野口先生。”青年轻声说,他伸出一只手。

“……是、是。”

野口先生死死咬着牙,他低着头几乎难以看清表情,囚犯们只目送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钥匙,轻手轻脚地放在青年手里。

哗啦啦的声音传来,青年用那把钥匙打开了枝村的牢房。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走进去,俯下身亲手打开了枝村手上的铁链。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恭喜你,枝村,你自由了。”青年扬起笑容看着他。

枝村本人显然被现在的状况搞晕了。他盯着落在地上的被打开的铁链,良久才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瞅着青年:“真、真的吗?”

青年依然笑着:“假的。”

“谢谢您大、人——啊?”

“啊”?

这个无意义的单音节成为了枝村人生中最后的话。他尚未看清外头的事物,一阵天旋地转就从脑门向身体侵袭,枝村倒在地上,过了很久才感觉到脸上温热的液体。

他缓缓地移动眼珠,只能看清青年穿着一双朝气蓬勃的运动鞋。是最近流行的款式。他本不该认识的,但女儿的生日快到了。

现在那运动鞋脏了,它昂贵的表皮被溅到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一根表面有些凹凸不平的金属制棒球棍垂在旁边,同样的暗红色液体沿着棒球棍向下滴落。一滴。两滴。

噢,那是他的血。枝村后知后觉地想。

“你的品味真差劲,枝村。”青年微笑着说。

他忽然再度扬起棒球棍,以一个击打高尔夫球的姿势,借着势能迎面挥向枝村。

柔软的皮肤组织被击打的时候并不会发出坚硬的碰撞声,相反,那是一种果肉被手心攥紧碾出汁水的挤压声,隐约还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黑暗侵袭了枝村。

牢房里一片寂静。

青年拎着染血的棒球棍走出牢房,他面向囚犯们,再度扬起笑容:“好了,咱们来听下一个笑话。”

“弗兰克对朋友说:我最近买了一辆奔驰,是用钢琴付的首付。朋友很惊讶:我还不知道现在卖车的人都收钢琴做首付了。弗兰克耸耸肩:一般来说他们不收,但是这位卖车的人住在我家楼下。”

囚笼中寂静了两秒。

下一刻,前所未有地热烈大笑包围了黑暗,囚犯们用拴着铁链的手捂着肚子,努力地长大嘴巴、眯紧眼睛,直到泪水都快要被笑出来。

他们互相对视着,有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