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陆小凤是竖着自己走出去的，回来，却是横着由一点红扛回来的。

“陆老弟这是怎么了？”楚留香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感到震惊：“这沙塘村，还有能将陆小凤打晕的存在？”

他是因常映雪牵扯进的案件认识的陆小凤，相识不久，却已是至交知己，同是擅长掌上功夫的二人，自然试过彼此的功夫。

若说有人能打得过陆小凤，那武功尚差他几分的一点红为何还清醒地站着？

一点红虽然清醒，但脸色却很不好。

他本不是个英俊的人，面孔只能算是轮廓分明，眼里又常年积着些因命运多舛而格外阴沉讥嘲的神色——

如今这些落寞和讥嘲，都被一种警惕而厌恶的情绪替代了。

“我们……看见了鱼人。”

一点红嗓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皮肤有鳞，呈深灰色；脸颊连接脖子的部位，长着鱼鳃。手掌有蹼，气味腐臭难闻。”

听着一点红的描述，楚留香的心直直向下沉。

“所以陆小凤是看见那些鱼人，才晕倒的？”观婳问。

“并不是。”一点红摇摇头，攥紧腰间的长剑，“那些鱼人似是在为此地的‘鞭海节’做准备，排练祭祀之舞，无甚可看的，我们就往更西边走了走。”

观婳心中微动。

西边。金灵芝说的就是西边。

“那里……有一块洼地，洼地中生着一片密林。我们看那林子似有不对，便往内查看。入林不过一盏茶时间，陆小凤就浑身颤抖，不停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最后，我只好将他打晕带回。”

一点红这么一说，观婳就大概明白了。陆小凤对不可名状力量的感觉很敏锐，又被摄过一次心神，到达一个古怪比较集中的地方，就容易再次陷入幻觉。

差不多就和习惯性脱臼一样。

“你及时打晕他，可谓帮了大忙，他在那里呆得越久，情况就越危险。”观婳蹲下身，用手翻开陆小凤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一会脉，确认他平安无事。

许是脱离了力量集中地一段时间，陆小凤已不像最开始那样人昏迷着，身上却直打摆子，还不停冒冷汗。现在他呼吸趋近平缓，给人的感觉也相对安定。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林子？”楚留香不由问道。

“我……不好形容。只能亲自去看。”一点红扭头，往西望去。

乌云在天边黑压压地积了一片，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遥远的海面形成一条黑色长线，仿佛透着一种古怪而又难以察觉的险恶意味。

村庄在东，西边的海滩荒芜凌乱，水面浮着油迹似的液体，风中弥漫着令人皱眉的鱼腥气。

“‘福肉’、‘鱼人’、延年益寿，金灵芝……楚大哥，你瞧，这条线是不是越来越明朗了？”观婳手指轻敲腿侧，忽然一笑。

楚留香闻声看向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摇摇欲坠的阴森天幕下，少女的笑容柔和而又温暖，像海一样深邃幽黑的杏眼中，摇曳着慧黠而洞见的火焰，深不可测，让清秀平凡的面孔，散发出令人眩惑而迷惘的魅力。

楚留香微微低头，敛眉沉思片刻，道：“观婳的意思是，这幕后黑手的目的，也许就在于‘福肉’？”

“不说十成把握，也有八九分。”观婳轻笑。“楚大哥，可有胆量与我同去那洼地密林一观？”

“固所愿也。”

楚留香同意之后，两人施展轻功，很快就到达一点红口中说的海边洼地。

陆小凤与金灵芝还昏迷着躺在冷冰冰的石地上，因此观婳只打算稍稍一探，之后迅速折返，先将昏迷之人送入村长家中再说。

抵达目的地之前，随着越来越偏离沙塘村所在之处，触目所及的景色，越发空旷荒凉。

随即，二人就看到了那处密林。

风声刺耳。

楚留香看着眼前的林子，只觉身上一激灵，汗毛根根炸开。

那很难称得上“密”林，盖因树木虽多，乍眼望去，却显得十分稀疏。明明已是仲春时节，被薄雾笼罩的树林却没有一棵生出鲜嫩枝丫，全呈现出一种干枯衰败之意。

短窄树枝倒刺一般附在污泥色泽的主干上，而下方的主干则贴地而长，伸出一截才朝上攀升，倒钩一般古怪地弯曲着。

若只有一棵树如此，或统一朝一个方向弯曲，还能勉强说是地理气候原因，但洼地中的每一棵树，弯曲的方向、弧度大小和长短都不一而足，再加上树木粗细不一、高矮不同，诡异之处，让人汗毛倒竖，背脊生凉。

这些造型奇特的树木周围聚集起幽暗的阴影，好像大地深处迸出的一条条黑色蛇信，鬼祟而充满敌意地喷吐出剧毒的毒雾。

“楚大哥，我们回去吧。”观婳望着密林，神色平静而略显淡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