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甘泉宫，皇帝久久不进去，仰视着殿门口，视线不曾挪开。

一旁的太监总管眼皮子跳起来，她咽了咽口水，嗫喏着嘴角，欲言又止，至又欲言。

募地，皇帝心口憋闷喘不过气，脸色一沉，甩袖而去，扔下一句话:“随朕去中极殿”

“另:秘宣六皇子觐见”

总管低着头，清声回道:“奴才遵命!”

他一个眼神杀，就有两个小内监离开了仪仗队，去了六皇子府。

三刻钟左右，皇帝瘫靠在椅子上，眸子紧闭，面目皱成一团，呼吸声愈发粗重，尤其是脸色苍白如安山的雪。

六皇子进来时就眄视到这一幕，他手心一紧，眼疾手快地上前，帮生父舒气，还不忘拿出凝气固本丸在皇帝鼻尖，少年担忧道:“父皇，你今日又没吃药？”

皇帝见他来了，眼睛里的关心没有一丝算计，更是抚摸着后背帮自己顺气，闷痛的胸口渐渐缓过来，他扯了扯嘴角:“朕这身体怕是就这样了”

他语气很虚弱，底气不足。

六皇子听到这话气得要死，半响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不听话的老父亲，就在所有人以为父子俩会大吵一架。

皇帝忽而笑了:“怕了怕了”

“李德海去弄点十全大补汤”

大总管李德海诺诺点头:“奴才遵命”

他带走了一众太监宫女，徒留父子两。

人一走，六皇子就整个人垮了，拿着凝气固本丸嗅了嗅，嗤笑道:“让你一天瞎操心，难怪身体越来越差，在这么下去，你得提前下去见我母妃了……”

他全然没有架子，像个臭小孩，脾气臭臭的，但是心肠不坏，不太会说话。

皇帝拍拍自己的肩膀，嘟囔着:“我不管，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对了，你这两个侧妃也进门了，有没有动静？”

六皇子把袖子捞起来，徐徐走到皇帝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着，没打算搭话。

不过皇帝并没有让他混嗑过去的意思，继续叨叨着:“大了大了，到底没有小时候好玩。我记得你那时候长得白白胖胖，那么小小一团窝在朕怀里，身上还有一股奶香味儿，朕只觉得越看越喜欢……现在倒是长得人模人样，就是这脾气也不知随谁了”

语气颇有些无奈。

“哼”六皇子冷声一声:“尽知道岔开话题”

“哥哥们也有孩子，怎么也不叫你亲热亲热”

“不过，你可别往我后院塞人了。我可不想回家还要面对那些麻烦的女人”

这下子轮到皇帝乐呵，他轻笑一声:“这就害怕了？与其这样被动，不如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六皇子明白他的意思，缄默不言。

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明明知道，把皇位传给哥哥们不会这么煎熬”

毕竟其他皇子都有在加助力，减少了登基的阻力。有时候六皇子也不明白自己的父皇心里到底琢磨着什么。

皇帝:“除了你，其他皇子都会引起动荡”

“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帝远远比一个根基雄厚的皇帝更好控制”

说到正事儿，父子俩神色很不愉悦。

六皇子却坏笑道:“你就不怕儿子被那些人栽了？”

皇帝拍拍他的手，示意儿子就近坐下，偏偏六皇子不想坐下来，在屋子里游荡着，这摸摸，那看看，像个好奇的猫咪。

皇帝就这么看着儿子，由衷地笑了一下:“朕的江山由不得他们放肆!”

“临走前:我会在朝中安排好人手，你别怕”

六皇子摸着泛着荧光的琉璃灯，啧啧称奇:“好东西!”

“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一些职位”

他要安插自己的人手。

皇帝允了，不过又问道:“赵怀民你怎么安排？”

六皇子有点诧异地回视着皇帝，倏忽哂笑一声:“怕我杀了他？”

皇帝沉默了。

六皇子:“儿子更倾向于赵恣”

赵恣？

不是被罢黜到岭南一代当县令？

皇帝敲着桌子，目光灼灼地凝视羽翼渐丰的儿子，脸上红润，恢复了一些气色，他抿唇道:“你的眼光不错”

赵恣此人太刚太纯，不适合如今虎狼环伺的朝堂，忠心耿耿，不至于拖六郎的后腿。

不过他以为六郎更喜欢赵怀民，他们都是这样的性格——亦正亦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