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太太瞧着约有耳顺之年，两鬓已经染上了白丝，面颊瘦削，颧骨凸出，眼皮垂下，遮住了一半锐利的目光。

她盯着他们的面庞瞧了半晌，末了，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两位，里面请，我们这儿只有些寡淡茶水，还望两位不要嫌弃才好。”

拐杖轻轻敲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阴影里回响，像是冰化作水，一滴一滴地从岩缝里滴落。

她没有单单招呼颜泠玉，而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两位”这个称呼。

杜微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衫，虽然比一般的书童看着好些，但也绝对一眼就能瞧出她仆从的身份。

不论是去哪里，仆从都只能算是主人身边的一个物件，绝不会有人特地把仆从算进来招待。

虽然她一向瞧不上这种做法。

“杜微？”见她愣在原地，颜泠玉回过头叫了她一声。

杜微收起思绪，跟着古老太太进了茶馆。

茶馆里很是安静，几盏灯烛静静燃着，偶尔烛心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不远处的后厨似乎还煮着东西，传来轻微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夜幕降临之时烟火气息的絮语轻轻从耳边拂过。

“两位请座，”古老太太把他们引到窗边的桌子旁，“老身去给二位倒茶。二位想喝点什么？”

“碧螺春吧。”颜泠玉道。

古老太太应了，慢腾腾地转过身往后厨走去，只剩下珠儿留在这边招呼他们。

说是招呼，其实也有点勉强，因为珠儿只是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了个绣花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朝他们这边调皮地张望。

横竖没事做，杜微逗她：“你把我们带到家里来，是不是想吃更多的玉带糕呀？”

珠儿摇摇头：“我听人家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没有木瓜也没有琼剧，就只能请你们来我家喝茶了。”

“你还读过《诗经》？”杜微有些惊讶。

毕竟寻常百姓家里很少有人会让女孩子读这些书，她从前能读书还是费了好些功夫的。

珠儿茫然地眨眨眼睛：“《诗经》？”随后目光黯淡下来，撅起嘴，愤愤拿针戳着手里的绣花绷子，“没有，我就是听别人念过而已 。”

相对无言，空气里只余下后厨茶水轻微的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还有古老太太在厨房忙活的不急不慌的脚步声。

“嘶，”珠儿丢掉绣花绷子，把手指含到嘴里，蹙眉，“好痛！”

杜微和颜泠玉赶忙跑过去一看，原来是珠儿绣花的时候不小心，手指给扎了。鲜红的血珠子从白嫩的指尖往外冒，指腹上有一块薄茧。

“没事吧？”杜微问。

“要不要找点上药抹一下？”颜泠玉也问。

“这倒是不用，”珠儿笑道，“你们看，我都被扎惯了。”

说着，摊开手，十个指头上有五六个针眼还很新，那些旧的、已经长好的就更多了。

这......

绕是女红差到要命的杜微也不由得惊诧，这是何等的绣花功夫才能在手指上留下这么多针眼。

尤其是在她不小心瞥见旁边珠儿绣的鸭子似的鸳鸯的时候。

“珠儿很喜欢绣花吗？”颜泠玉好奇道。

珠儿撇撇嘴：“我最讨厌绣花了，但是外婆说女孩子要是没有一手好的绣活，以后没有好人家愿意要。”

正说着话，古老太太端着茶水过来了：“两位尝尝吧，看看老身手艺如何。”

竹制的茶盘上放着青瓷茶具，看起来颇有几分风雅的味道。只是，这茶盘上还放了一个白瓷小碗，碗里是澄黄晶莹的莲子羹，上面还点缀着几颗橘红色的枸杞。

古老太太把莲子羹放到珠儿面前，嘴里却数落她：“每天吃这么多甜食，不怕把牙给蛀了。”

话虽如此，莲子羹甜甜的味道连杜微他们都能闻到。

古老太太又朝他们笑道：“小孩子家家吃的玩意儿，熬好了老身就给一块儿端上来了，还望两位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杜微也笑，“不过您这里卖莲子羹吗？瞧着倒是挺好看的，闻着也挺香。”

她倒不是馋珠儿的吃食，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他们又一直没吃晚饭，此刻实在是饥饿难耐。

“客官哪里的话，我们茶馆里除了一些常备的瓜果点心以外，只卖茶，”古老太太把茶壶、茶杯摆到他们原来坐的那张桌子上，“两位快尝尝吧。”

碧绿的青瓷映着浅碧色的茶水，浅淡隽永的清香在空气里漾开，温热的茶水从舌尖流过，余下的微苦的味道慢慢消散，转而被一种绵长的、清冽的感觉取代。

“真是好茶啊，”颜泠玉笑道，“您沏茶的手艺也真高。”

“是啊是啊，”杜微也笑，“今儿要不是碰到珠儿，我们还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