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1 / 3)

风雪停江湖 鹤云灯 1929 字 2023-06-18

楚尧送走江归晚和景珩后,独自一人关着门坐在水云阁,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江归晚从十四宗带来的那纸书信。

“春寒料峭,弟问兄安。”

“弟此一去,与兄此生不复相见,万勿神伤。今以书信作别,望兄莫怪,莫怪。若弟去后,小女覆辙入此江湖,请兄护她一次平安。若她遇良人,劳兄掌眼,代行长辈之职,送她出嫁。弟在此叩谢吾兄,吾友。祝兄余生,万千安好。”

寥寥几句,不提名姓。

楚尧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江宣清的亲笔,眉宇间尽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和哀伤。

当年琉璃谷的几人,至今日,只剩下他自己。

楚尧胸口郁气翻腾,压得他呼吸不上来,他轻呼口气想缓一缓,却倏尔掉下来一滴泪。

他没有抬手抹去,随着这滴泪落下,他积压许久的情绪溃堤,绷不住般失声泣涕如雨。

“师父……师父,徒儿累了,真的累了。”

前路渺渺,他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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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庐山顶。

青楸色的衣袍在微风中被掀起一角,夕阳洒在那人单薄的背影上,清冷未消,反增无边寂寥。

楚尧从水云阁出来后,遍寻不到常溪亭的踪迹,寻了好半天才在这山顶找着人。

楚尧走上前,和常溪亭并肩站着,缓缓开口道:“瞧你这样子,是听见那丫头说的话了?既然听见了,不如也来说说,你觉得她的话可对?”

常溪亭默不作声,视线落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山道间。

他似是在看远山,也似是透过这些缥缈的尘隙看着多年前的自己。

自五岁那年起,他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梦魇,夜夜看见那场血腥刺目的大火。

他每次挥剑,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那些人偿命。

他暗地里追查多年,终于在六年前查到那些仇人的踪迹。他离开北渊,一人提剑独闯,灭了三门六派。

他自问自己是按照江湖里的规矩,下了战帖,且没有伤及无辜。

死在他剑下的那些人,手上都沾着他家人的血,但那些个名门正派如聋哑目盲一般,一次又一次合力围剿他,要他下地狱入黄泉,去阴曹地府跪着偿命。

呵,究竟是谁向谁赔罪呢?

杀到最后一家,那人却告诉他,错了,全错了。

布下棋局,推波助澜的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想要在这世道立足,不愿做案板鱼肉的所有人。是贪欲,是私念。

人人都想要“圣图”,人人都是刽子手。

那人说,这个仇,他注定报不了。

他既震惊又愤怒,不想信也不愿信。他又疯魔一般继续查证,试图否认,但结果呢。

真是可笑。

之后这六年,他不提曾经,也不忆往昔,醉生梦死地催眠自己,活着就好了,活久了,那些执着和不甘总会消散。

可现在他居然听见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说“我命我闯”。

可笑吗?多可笑啊。

这个世道,但凡聪明一点,就该知道,蚍蜉撼树,愚不可及。

常溪亭想笑,嘴角却始终勾不起来弧度。

“我命我闯”这四个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把封锁禁锢的情绪再度释放。

常溪亭有些迷茫,他低声问身旁的楚尧:“师父觉得,她说的对吗?”

楚尧先是摇摇头,很快又点点头,他轻声说:“为师也不知道,但为师希望她是对的。”

楚尧是个孤儿,无父教导,无母慈养,日夜跟着乞丐在街上乞饭讨食,瘦骨伶仃长到八九岁。

他在饥荒之年遇见喻和同,被喻和同带回了琉璃谷,不再受饥寒之苦,学武识字,有了安居的家。

及冠之年,他为实现大侠之抱负,只身离开琉璃谷去闯荡江湖,想要闯出来一身侠名,迎娶他喜欢的姑娘。

虽然小师妹最后嫁给了江宣清,但他想得开,放得下,自己一人也觉逍遥。

他以为自己真就逆天改命,得了圆满,然而现在回头想想,那些过往就像是浮华一梦,圆满二字终是落不到他身上。

无论是他,还是周围的其他人,似乎都在印证天命不可违逆。

楚尧今日听到江归晚说出那席话,心中日益死寂的湖面被砸出轩然大波,他耳畔嗡嗡声此起彼伏,他却不敢再让她说一遍。

楚尧看着满山苍翠,心想,罢了,罢了。

就让他们去闯。

他为自己卜卦,大约还能再活个一二十年,等他们这些年轻人与天命相搏,闯得头破血流,在棋盘上砸出天坑,他到时候再捡起来慢慢补,慢慢修。

楚尧道:“亭儿,自你五岁跟着我来苍月楼,到今日已有十六年,在这十六年里,我养你教你,即便六年前那事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