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亲爱的亚瑟,请原谅我冒昧写这封信给你。今天是2023年6月17日,离我们分别已经过去十年了。有些事情,我先前想不通的,如今也都明了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讲讲我的故事吧。

记忆中母亲总是一身黑衣。戴着面纱却遮掩不住眉宇间的哀伤。她很少和我谈及我早亡的父亲。只有一次,她喝醉后对我说父亲并非死于车祸那么简单。

[那是诅咒。]

她的表情认真而苦涩。

1916年12月29日夜,妖僧拉斯普廷被刺杀。临死前他曾设下诅咒:刺杀者尤苏波夫公爵的家族将在百年内凋零。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可很快诅咒显现出来,虚病化作实病并随着遗传急剧恶化。一代又一代人年纪轻轻就死去,灵媒和医生也都束手无策。可诅咒仍在继续纠缠着这个衰败的家族。家人之间的交谈也总会竭力避开三十这个数字,因为至今没人能活过三十岁。所有人都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二十九岁那年找到你。

我母亲在她二十八岁那年死了。毫无征兆,就如同她母亲离开时的那般。

那时我只有十岁,可我觉得自己仿佛就住在一片巨大的墓地中,四周到处除了坟墓就是十字架。家族里的人披着丧服长大到十八岁就匆匆和别的什么人结了婚(也不管是否真的彼此相爱)。紧接着他们的孩子降生。这些懵懵懂懂的孩子很快就会穿上丧服将他们的父母送入坟墓。循环往复。就好像,我们家族的人生来只为了繁衍后代。

但我是个例外。因为我患有非常罕见的侏儒症。然而却正是这令我痛恶的疾病延缓了我那点儿可怜的寿命,但代价是我的身体远都只会停留在孩童时期。认识我的人都说,我不应该受这样的罪,还是早点解脱了的好。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整个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他对我表现出兴趣。晚宴结束后不久我便被家人送到了那个男人的床上,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我已然是个死人。

这个死人成了那个男人的情妇。不过他的情人可不止我一个。谁能想到杀死妖僧的勇士后代竟沦落到讨好独.裁.者以求庇护的地步。

呵。真是讽刺。

这个掌握国家生死的男人是个贪得无厌的人。白天他指挥将士侵略他国的领土,夜晚他不知疲倦地征战我的身体。那个时候我二十五岁,还是美丽的。后来,当我老了,他分享给我一种名叫肾红素的药剂。据说提取自受到惊吓的孩童的头部,其手段之残忍,原谅我不便在此赘述。

我也曾饱受良心的谴谪,认为自己不该享用他者的痛苦。但当脸上的皱纹消失皮肤变得紧致,我那摇摇欲坠的灵魂便开始堕落。而且愈发的贪婪,尔后完完全全沦为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我彻底鄙视一切,放弃和否认所有的思想。而在这其中我尤为鄙视我自己。直到那一天,你把死亡作为礼物献给我。你眼中的平静,那抹象征着死亡的蓝色永远将我的灵魂铆在了耻辱柱上。

刹那间,我感觉一团闪亮的火焰剧烈地撞击我的灵魂——我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你于我而言要远比我感知到的更为重要。

你走后不久,我被那个男人召回了莫斯科。由于实验失败,相关人员被大规模清除,这其中自然包括我的管家。好在他至死也没有透露出我的半点情况。

那个冬天格外的冷。我只能盼着春天快点到来。唯一值得庆祝的是他的统.治终于被怒不可遏的年轻人推翻。他被人用乱石砸死,就像多年前处决妖僧时的一样。

我要向您坦诚我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倘若您了解到我所受过的屈辱,想必您会理解我的。男人死后内阁重新洗牌。很快新的统治者将高呼人人平等走上舞台。但我们都心知肚明,一切都会维持原样。尤其是对于这些早早便接受了资本主义教育的年轻人来说。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春天到来之际,我离开了莫斯科。

我不必再因为有限的生命而担惊受怕。我开始尝试去过一种自己不曾拥有、遥不可及的生活。然而命运总是喜欢造化弄人。就在我满心欢喜迎接新生的时候我晕倒了在了街上,被好心人送往了医院。

检查结果表明我的器官正在走向衰竭,和我的祖辈们一样。尽管我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摆在这里:我并没有获得永生。现代医学不能拯救我,你的爱也无法使我复生。

我仿佛看到戴着兜帽的死神手握镰刀准备随时割取我的性命。我再度陷入对死亡的恐慌。于是躲进了全球最顶尖的医院在设施最齐全的病房里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治疗。

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时日。有一天我从病床上醒来,看着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和床头摆着的数十瓶胶囊突然意识到我过的究竟是一种怎样可笑的生活呀!

活着的希望固然支撑着我熬过了那么多年,可我最终发现自己渴望的不过是被爱而已。这个发现可真让我瞧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