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1 / 2)

直觉告诉柯琳,令亨特伯爵如此痴迷的“那样东西”恐怕与地牢中的恶魔脱不了干系。

她曾在关押恶魔的房间中闻到干涸的血腥味与腐肉的气息,原先以为是伯爵为了利用恶魔的力量而饲养恶魔,才会定期进入地牢投喂饲料。可如今看来,倒像是伯爵在从恶魔身上摄取什么东西。而恶魔碍于契约的限制,无法亲自对伯爵动手,才会拜托她杀死伯爵。

柯琳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敬而温驯地低着眉。

伯爵轻轻笑了一声,纤尘不染的丝质手套绕过她的鬓发,触碰到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向上抬。他自上而下地望着她,以一副高高在上且自诩悲悯的姿态,眼眸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欲念。“不必道歉,小姐。你一定吓坏了。好好休息吧,我会让侍从给你送去薄毯和热茶。”

看上去伯爵只是因为见色起意而向她搭话,而非因发现她深夜溜进地下宫殿的事。

她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假装被他的体恤打动:“感谢您的慷慨,伯爵。但愿骑士先生们能够抓住那位狡猾的窃贼。可我还有打扫的工作未完成,必须先行告退。”

伯爵像是听不懂她言语中的抗拒之意,反而更加贴近她的侧颊,往她耳边吹了口气:“我从没见过你,是新来的么?告诉我你的名字,晚上来房间里找我。”

感谢她在第一天肿成猪头的脸,没让伯爵记下她的模样。柯琳以同等音量在他耳边诉说,“我叫做卡莎,伯爵。”

伯爵这才满意地松开她,扬手让侍从们把托盘送上三楼。

柯琳根本不打算赴约。不会一会儿,亨特伯爵或许就会由于找不到一位名叫“卡莎”的侍女而大发雷霆。她目送侍从们簇拥着伯爵离开,一直捂着袖口中的碎瓷片,反复按压着瓷片的断口。

直到侍从一行人消失在上方楼梯的转角,柯琳才扭头走向杂物间。

早晨是杂物间最繁忙的时候,到了下午,清点和整理的工作差不多结束,柯琳可以腾出时间做自己的事。

往常柯琳会借着送货的由头打探各处的消息,但今日不宜抛头露面。她溜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再仔细地往脸上抹灰,将头发弄成松散邋遢的样子,确认目前的形象不同于收到伯爵邀请的“卡莎”。

途径小花园时,柯琳从地里捡了一块粗糙的石头,这才回到杂物间。她洗净石头,坐在瘸脚的木头椅子上,掏出碎瓷片开始打磨。瓷片约有半个手掌大,断面摩擦着粗粝的石头,阻力很大,幸好杂物间位置偏僻,只有她一个人,即使发出噪声也吵不到别人。

重复动作的过程十分枯燥,柯琳不禁开始思考她应该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偷走伯爵贴身携带的钥匙,以及——是否必须杀了他?

柯琳承认,杀死伯爵的允诺是她面对恶魔的权宜之计,她不确信自己能否成功。如果杀不了伯爵,她可以骗恶魔亲自去房中确认“遗体”,在此期间她便能利用地下宫殿的暗道溜之大吉。

然而现在——在瓷片碾轧过粗糙的石头表面的一声声刺耳噪音里,她回想起伯爵那令人恶心的视线,以及最后停留在她耳垂处湿粘的气息,被针刺般留存在皮肤里的不适感久久难以消除。

她需要用什么新鲜的东西将不适感洗去。她想要……她想要看到血。

这个念头在心中冒芽时,柯琳吃了一惊,仿佛有藤蔓似的鲜血顺着指尖向上攀。她恍惚地松手,只听闻清脆的一记“砰”,半个手掌大的瓷片掉落,碎成三瓣。

恰在此刻,有人敲响了杂物间的门。柯琳方弯腰拾起瓷片,不速之客已至跟前。来人穿着与众不同的侍女服,是一副生面孔。

“柯琳小姐,下午好。想必您也听说了吧?管家房失窃,私藏的物品被砸烂,管家发了疯。伯爵正在寻找令他一见钟情的‘卡莎’,”她不怀好意地停顿了稍长的时间,没等来柯琳太大的反应,才接着说,“但他派人查阅了整座城堡的侍女名册,都没有发现这位神秘的女孩。”

柯琳掂量着手里的碎瓷片,思忖着哪一块最为锋利,“是吗,那女孩该不会是什么精怪变的吧?”

“我猜她是老鼠变的,毕竟老鼠可以穿行于任何地方——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侍女甜美一笑,如同孩童碾死蚂蚁般天真而又满不在乎地扯动嘴角,“若是柯琳小姐想安稳地度过这个夜晚,不如随我来。我的主人想见一见您。”

有那么一秒钟,柯琳怀疑过这个人是恶魔派来催她行动的使徒,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位侍女口中的“主人”肯定不是亨特伯爵。那么在这座城堡中能在伯爵的眼皮底下暗自铺展势力的,只有一个人。

柯琳沉默地站起身,跟随侍女离开杂物间,走上三楼。

三楼是伯爵主卧以及书房的所在地。从楼梯一路上来,能看到回廊墙壁上悬挂人物肖像。爵位世袭,画像中的人皆为历代亨特家族的家主,年代最久远的几幅都是伯爵与夫人、子女的大画像,直到最近的几幅才变成了伯爵的单人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