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2 / 2)

上的祷言与金色的长枪互相啃噬,他已经数百年没有品尝过如此的疼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冲破那片漆黑的土壤,狂妄地叫嚣:你恨他,你恨每一个他,你恨他们。

所以……杀了他!

自心脏传导而来的战栗爬上每一寸皮肤,塞西尔的双眸被久违的兴奋感点燃,烧得通红。恶魔的周身刮起罡风,他紧攥着对手的金色长枪,缓缓地挺直身体。

“我对我的死法不感兴趣。”隔了许久,塞西尔回答了猎手的问题。

他骤然发力,将那柄本不该被触碰到实体的金色长枪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已来到猎手面前,狠狠削向对手脆弱的脖子。

“砰!”

有什么炸开了。

塞西尔听到一声轻笑,视野不受控制地上抬,慢速地映出血色的天空和云霞,再下落,划过树影和枝叶的残墟,最后定格在枯藤与荆棘丛中。

炸出无数火星的金光回归在猎手完好无损的掌心,重新汇聚成一柄长枪。他哼唱着小曲走到恶魔面前,抬高小臂,再松手。

长枪钉入恶魔的心脏。

祷言由内而外地、持续不断地摧残着塞西尔的躯体。他口吐血沫,大睁着双眼,瞳孔难以聚焦。

某种异于鲜血的液体从眼眶流淌而出,温热地模糊了视线。他想擦干净,手却不听使唤地垂放在地面。

似乎就这么死去也挺好。

这不是他几百年来的夙愿吗?

有一只手抚过他的脸庞,替他擦去脏污。温柔而平和的女声叫了他的名字,他恍惚了许久,蓦地微笑起来,回应了她:“妈妈。”

母亲的容貌他早已忘记,眼前只浮动着一团柔和的暖色调光线。她生起火,忙碌地翻动着什么,转而他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烤饼香味。面饼被烤得焦脆,里面夹满了绵软的土豆。

他捧着烤饼,正要张口,身躯突然被撞了一下。一团小小的光晕凑近了他,笑嘻嘻地扒拉着他的烤饼,“我也好饿,给我吃一口嘛。”

那个稚嫩的声音在他怀里撒娇,叫他“哥哥”。

母亲叮嘱他,“先给你弟弟吃吧,妈妈今天做了很多。”

他听话地将烤饼塞给弟弟,看那团光晕吞噬烤得焦黄酥脆的面饼与土豆,久违地感到一点饥饿。

他浑浑噩噩地活了许久,好像早就忘记了饥饿是什么滋味。

在非常久远的年代,这只盘踞在腹腔中的魔鬼带走了不计其数的生命。人祸比天灾更为致命,皇室和贵族们垄断了大部分食物来源,就连森林中的树根和泥土都成为了珍贵的充饥之物,他们必须像野兽一样撕咬、争夺才能抢到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讨厌饥饿。

他曾经恐惧它,后来憎恨它。为此,他不惜自我催眠,全然忘却那段温暖仅存的时光。但它一直在,即使那些曾经搀扶他、抚摸他、拥抱他的手都陆续离开,它也从未消失。

它蛰伏在他的身体里,以愤怒为饵料,与他的血肉生长在一起,正如体内这颗怦怦跳动的永生诅咒一样,成为了他无尽生命的一部分。

如从前他无数次所经历过的那样,这一回,死神也带着轻蔑的微笑收起了镰刀。

塞西尔睁开眼,有一片枯叶盖住了他的眼睑,被虫啃过的小洞漏出刺目的阳光。他的瞳孔收缩如锥,虹膜涌动着浓郁的红色,强光也难以穿透。

幻梦中的饥饿感传递到了现实中,塞西尔一动不动地盯着猎手不加防备的背影,对方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是如此明晰,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耳中,实在不能忽略。恶魔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然而在场唯一清醒着的猎手忽然停下了脚步。

本该死透了的恶魔消失在原地。凭空出现的指爪划破猎手的衣袍,直取他的咽喉。几乎同时,战斗的本能教他下意识地闪避危险,金色的长枪即刻横插在他与恶魔中间。即便这样,猎手的下颌还是出现了一道伤口。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恶魔完好如初的胸腔,他万分确定这里之前已经被祷言贯穿,但疑惑没有持续太久。

猎手意识到了自己遇上了谁。激动与喜悦在喉咙间疯狂地翻搅,他慢慢地咧开嘴,血液伴随着那个绝迹已久的名字溢出他的双唇——

“不死……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