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海汹涌(1 / 2)

眼下战事已到最紧要关头,斥候来报定是军情要事。下意识的,魏杞泽的目光往齐芙这边瞥了一下。

齐芙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自己也正好缺个脱身的正当理由,于是起身行礼告辞。

“陛下政事要紧,臣妾就先告退了。”

这个时候,魏杞泽自然是不会挽留。齐芙走下台阶,从张怀恩身边走过时,闻到他身上隐约的熏香味。

那气味,像是木材被烈日久晒后的味道。极其沉淀的微香中,夹杂着时有时无的辛辣味。

越走的近,那味道就越明显,完全将他身上原有的一股腌臜味儿遮掩的彻底。

齐芙走过去,走到殿门处,脑中一直回想着他身上那股熏香味道。

宫中内官因净身的缘由,身上总有些不体面的难闻气味。为了不让主子闻见,也为了保持自己的一份体面,内官内侍皆会用熏香遮掩味道,这本是常事。

只是张怀恩身上这股味道,却让齐芙有些莫名的熟悉和惶恐。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从前自己也常与张怀恩接触,却并未留意到他身上的味道,难道是他今日熏香用的格外重?

斥候在外求见,齐芙不能多有停留。待走到殿外,看着跪候在外面的斥候起身进去,齐芙脚下慢了些,在守军合上殿门之时,隐约听见斥候的声音。

“启禀陛下,徐总兵同辽东守备齐信挟燕赤世子与敌对峙安平山,已于三日前成功救......”

脚步已经踩到石阶上,身后殿门也已关上。那斥候的话,齐芙听不见了。可即便听不见,她也大致知道是何消息了。

两军对峙,世子换总兵,息兵罢战。这是此战必然的结局,却不是魏杞泽想要的全部。

前世,徐褚于安平山之乱时率蓟州大军从后方围堵燕赤,不但活捉燕赤世子,更将燕赤后方大军全数截断。困在安平山的燕赤军队,无水无粮无援,不得不投降停战,签下停战之定,立誓二十年内绝不踏进雳朝国土半寸,且每年按时按数进贡,不得延误一日。

这一次,尽管出了齐信这样的变数,但最终的结局,也并不会改变。

思考之时,齐芙已经走下台阶,眼神落在方骞身上。刺眼的日光下,他一袭白衫更是刺眼,扎的齐芙眼底一阵滚烫发疼。

瞥开眼神,齐芙刻意走得很远,快步走向中和门。

是,她从未想过改变。

燕赤进犯辽东她阻止不了,方氏一族的命运她无力转圜,数万将士的生死她也救不了。

齐芙从来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想要复仇,想要将王之和兄长捧上高位,便只能在前世汹涌政海中寻得片刻喘息,从狭窄的呼吸缝隙中寻到机会。

就如这一次辽东之战,齐芙改不了结局,也从未想过改变结局。而燕赤投在辽东的战火,也必要以沉重代价去偿还。

复仇的欲望,裹挟在国运国事中,她能做的,只是在这样的机会中,推兄长一步。

中和门外,文竹已经等了多时。晴好的春日艳阳下,即便站在屋檐阴影下,文竹脸上也起了一层细密汗珠。见齐芙走出来,顾不上擦汗,忙上前去扶着。

看着她一身衣裙完好,发髻也并未散乱,等在外面焦急的一颗心,这才彻底安定下来。

轿撵起步,宫道之上薄灰一震。齐芙稍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目光一抬,便看见各处宫檐之上,都立着一只形神兼备的嘲风。

先前于天禄阁外与康王相见情形,立时浮现眼前。想着那人的不好相与,齐芙皱眉,只觉脑仁儿一阵炸疼。

*

因着每日有事有盼头,便总觉得日子过得格外快。辽东战报一日紧跟一日的传来,战报的内容也越发令人亢奋。

连连败退时,前廷后宫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可眼下燕赤已经停战,还签下了二十年不犯,岁贡不误的协定。一夜之间,且不说前廷如何,反正后宫内廷中,又都已欢欣了起来。

除了福元宫。

王之新任掌印,又得了三大营巡马之权,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这几日,都只能是子时过后,才匆匆来一趟延庆宫,同自己说说当日忙了些什么。

好几次,齐芙都想张口问他,那一日为何要等在宫道上,为何要问自己是否要去天禄阁。

可看着月色下他眉眼中疲态难掩,又只能出言劝他走。

“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若不得空,便不要来了。你我来日方长,不用日日来回话。”

春夜暖风中,齐芙心疼他任重事多,他却担忧齐芙一人在宫中,恐她过的不开心。

“深宫之中不比其他,幽瑟日长。王之只怕,娘娘过得不开心。”

一瞬间,齐芙对上他真诚的眼,竟不知如何回答。

风过无声,日头高升又落下,弯月悬空再隐匿。后宫苑繁华盛开,这样的春日,又过去了快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