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惊魂(1 / 2)

守军的耐心耗尽,先前因着王之是内廷来人,虽心里瞧不上,却也维持着面上忍耐。此刻听他几乎是威胁自己了,怒气上来,大步跨上前,刀柄“啪”的一声打在王之手握着的伞柄上。

“这位内官,你也用不上威胁我。内廷有规矩,神枢营也不是没规矩的地方。我方才已同你说的很清楚了,拿不出帖子或令牌,休想进神枢营!”

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守军的怒声炸在雨声风响中,飘忽一瞬,很快就被风雨吹散了。

王之看他一眼,半点也不怒,只垂眸看一眼湿透了的鞋面,心算着时间,想着应是快到时间了。

这几日,在天子授意和张怀恩暗中相助下,王之从太医院得了不少醉马草,并将这些草药全数混在草料中喂给了神枢营马匹。

醉马草作药用时,可镇静止痛,因而太医院常年存有大量的醉马草。只是,这草不仅有药性,更有毒性。

从前在内卫训所,以身试毒也是功课之一。那醉马草的滋味,王之记得很是清楚。

不堪再提的回忆中,十四岁的王之立在训所校场中,同其他十余位同期一起。即便不着绳索捆缚,众人也只敢端端正正立在原地,等待试毒。

那时,正是满城飞花之际。外头一片绚烂明媚,内卫训所中仍是血雾腥气满喉。

王之记得,阁领命人将一大捆醉马草分成数十份,摆在试毒者面前,让他们一点点吃下去。

醉马草虽有药效,可食用稍多,毒性就会散出来。轻则口吐白沫、四肢僵硬,重则当场暴毙。

献身内卫的人没有选择,王之也一样。在阁领注视下,他也只能和同期一样,一口一口将这含毒的草药吃下去,赌自己能活过今日。

校场之上,醉马草消耗不到一半,十余位同期便已渐渐倒下,满地蜷缩痛吟声不断,死亡气息遍布。

自己如何撑到最后的,王之也有些恍惚了。只记得单膝倒地之时,阁领的鞋面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个倒还行,扛下来了。】

银丝勾边的鞋履一动,要走,又忽然停住,云淡风轻丢下一句:那几个死了的,赶紧打扫了。

王之闭眼,只当听不见衣衫在草地摩擦拖行的声音,屏息在心中重复自己的信念:活下去!活下去!

那一日,正是元封十四年的暮春,京城无处不飞花。齐芙于曹国公所办马球会上夺魁,尚为皇子的魏杞泽与魏杞呈当座观看,一场孽缘自此始。

几个人的命运,在那一刻并未正面相识,却又似乎深刻交融着。

很久很久的以后,某个明媚艳阳日,齐芙也问过王之:若那一年的暮春之时,有谁走偏一步,或是少看一眼,少撑一口气,是不是此后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

春雨绵绵,一大串雨水溅到鞋面上,砸起来的水花险些碰到王之的脸。

辕门之外,王之抬眼回看守军,继续拖延时间:“这位兵长,我也同你说过了,是你们神枢营的人来找我,说马匹发狂很是紧急,我这才匆匆赶过来,哪里有时间去拿令牌?”

守军摆摆手,示意王之赶紧走:“谁找你的,你就找谁去!我这里没牌子,就是进不去!”

天际之上,乌云越凝越重。王之移开伞面,望一眼灰蒙天空,已有些不耐在这里和守军磨嘴皮子了。

他不是个擅长口舌攻击的人。前世身为内卫鲜少开口,如今开口多了,却不知该如何去说了。

正如此时,他要在此处与守军周旋拖延,等到马匹发狂酿成祸事。可立在辕门外,也只是翻来覆去说那几句话。

不知这样磨了多久,只等到雨水将鞋履灌了一半,一双脚在雨水里泡的发疼。隔着雨雾,王之终于看见,好多位营兵惊慌从辕门内跑来,缠棕帽歪斜,布面甲凌乱。

“快!快!快去寻御马监掌印来!兵马营的马疯了!踩死人了!”

疾呼划破连天雨,脚步踏起水花四溅,人心在这一刻,彻底慌乱起来。方才拦住王之的守军,僵硬转头看向仍立在辕门外的王之,面如死灰。

*

醉马草能使马匹食之成瘾,初时昏睡迟缓,加量之后,则会让马匹恍惚狂躁。若是量用的大,食用时间加长,则会让马匹暴毙。

培养一匹上好的战马,不亚于训好十名将士。魏杞泽舍得拿边关将士性命去搏,却舍不得当真害死兵马营的马。

因而,王之的药量控制的很好,只让马匹发狂,并不会有死亡危机。

笑看一眼守军死灰般的面色,王之撑伞,逆着狂奔的人流,从大开的辕门走进去,一路走到校场。

十余匹嘶吼狂奔的战马,正在校场中绕圈狂奔,疯狂追逐着尚想控制局势的营兵们。狂奔疾驰中,马蹄高高扬起,将跑在前头的营兵一脚踢出老远。

王之立在校场外,松了伞柄,一眼便看见跑在马群最前面,装有大红马铠,马面之上挂着鎏金铜当卢的头马。